周五一大清早的,就有大巴车候在外面了,载了一车运动员,从基地赶赴亚布力雪场。
程亦川和薛同、陈晓春一同上车,依然不打扰这对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好基友,一屁股坐在了宋诗意旁边。
“早啊,师姐。”他活力四射地扭头看她,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顺手从背包里摸出一瓶养乐多,“喝吗?”
宋诗意却兴致缺缺、面有倦容,笑着摇头:“不喝。你自己喝吧。”
程亦川把吸管插上,两口就喝光了,越过宋诗意朝窗外看:“天气不错,是个练专项的好日子。”
“是吗?”
“昨晚下雪,今早又出太阳,风也不算大,还能有比这个更适合训练的日子吗?”他才刚问出口,就斩钉截铁自问自答了,“没有。”
宋诗意笑了两声,揉了揉眼睛。
程亦川这才发觉她今天话少得可怜,要换往常,一准说他蠢说他话唠了。目光落在她脸上,他一顿,凑近了些:“师姐,你有黑眼圈了。”
“……”
宋诗意把那突然凑近的脑袋推开。
程亦川又说:“昨晚没睡好?室友太吵?”
片刻后,又想起来:“不对,你一个人住,不可能吵。”
哀嚎一声,他靠在椅背上嘟囔:“这就叫区别待遇。我也想一个人住啊,谁想跟一个每天能打出十级呼噜的人住一个屋檐下……”
最后瞥她一眼,扯嘴角:“算了,谁让我没拿过世锦赛亚军呢?”
他见宋诗意精神不佳,下意识说着打趣的话,却没想到戳到了她的伤口。
亚军二字,是往日的荣耀和遗憾,也是今后或许再也无法实现的高度。
宋诗意神色一暗,侧头去看窗外的风景,难辨喜怒地说了句:“程亦川,你话很多。”
“长路漫漫,和我这样话多的人坐在一起才不寂寞。”就他歪理多。
她闭眼,侧身靠在椅背上:“算了吧,比起被你烦死,我还是更喜欢寂寞。”
可她到底没能寂寞下来。程亦川不知哪里来这么旺盛的精力,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麻雀。
“师姐,食堂的师傅家里是卖葱的吧?十来种肉饼,个个都放葱,冲死我了。”
“哎哎,后海那边儿的李记涮肉还开着吗?我小时候去北京,我爸带我去那儿吃过一次涮肉,这么多年可把我馋的。真想什么时候再去吃一回……”
“师姐,哪天我去了北京,你带我四处转转呗。”
“师姐?”
“师姐!”
“师姐~~~~~”
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那家伙居然拖长了尾音,这是在撒娇?
宋诗意睁眼,面无表情盯着他:“朋友,你能闭嘴吗?”
程亦川扯了扯嘴角,凑过来低声说:“能。只要一会儿你滑的时候注意中期提速,好好发挥。”
朝前面几排看了看,他对着某个背影翻了个白眼,“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给她点颜色瞧瞧。”
他说的是罗雪。
宋诗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了顿,笑了:“我提不了速。”
“怎么会?上次你不就提了吗?只是紧要关头又松懈了,就提了那么零点几秒。”程亦川皱眉,伸手夸张地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但是提了速怎么也比没提好,你看,你那次的最终成绩就有提高。”
他苦口婆心:“要是在滑到第七个旗门的时候,能有最大加速度,脚踝绷紧,和冰面摩擦减小些,还能提高更多。”
……
他一路上耐心讲解着各种宋诗意早已熟知的技巧,她没有反驳,也没有点头答应。侧头看看,她看见他那年轻气盛的模样,程亦川一心想让她滑出更好成绩,至少不让罗雪那么得意,继续看她笑话。
思绪飘了很远。
事到如今,为什么不能提速已经不重要了。
到达雪场,换上滑雪服,穿上滑雪鞋,拿出雪镜、雪板和手套,运动员们全副武装站在了雪地上。
省运动会即将来临,孙健平忙得满头包,没有来雪场。
技巧类项目在低矮一些的雪道上,而速降这边,袁华和丁俊亚负责带队,身边还跟着些副教练、助理教练。
袁华在按照惯例,讲一些注意事项。
丁俊亚发现程亦川跟了宋诗意一路,从大巴车上跟到大巴车下,就连换装备时也挤在她旁边,这会儿讲注意事项了,所有人都在专心听袁华讲话,就他还凑在宋诗意耳边嗡嗡嗡,像只小蜜蜂。
丁俊亚眉头一皱,绕到人群后方,表情冷峻地走近了他。
程亦川毫无所觉,还在宋诗意耳边念:“一会儿提速啊,记住了。你的起步是她比不上的,就是中期发挥太平了,提速提速提速——”
他的紧箍咒才念到一半,就听闻后脑勺传来冷冰冰的三个字:“程亦川。”
程亦川戛然而止,一回头,看见丁俊亚黑着脸站在身后。
“这么能,你怎么不去当教练?”丁俊亚面无表情盯着他。
“我——”程亦川语塞,片刻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就是跟师姐交流交流。”
“是吗?那现在请你管好自己的嘴,听袁教练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