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理看他进来了,径自端起一碗,舀了两大勺子炸酱,想了想,又去冰箱拿了个小玻璃瓶子出来,拧开来,用个小勺子舀了一勺子出来放在面碗里。“你要不要?”施理问。
“是什么?”张堪问。
施理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不就是你上次给我买的菌子油么?”他一直不舍得一口气吃完,故而还留了大半瓶到今天。
“好吃么?”张堪舀着西红柿鸡蛋酱,随口问。
施理不答他,作势要盖回瓶盖,被张堪抓住了手腕:“诶,慢着,给我也尝尝。”
施理说:“你没吃过?”
张堪摇摇头:“没有。”他又不爱吃蘑菇,怎么会天天盯着同类的产品看。
“那你还给我买?”施理有些不满地说。
张堪嘿嘿笑:“我不是看着你平时爱吃蘑菇嘛,没有的时候,这个也就聊胜于无了。怎么样,味道还行吧?”说着捏着施理的手腕,就着他的手舀了一大勺子菌子油。
施理心疼地说:“诶,诶,你少弄点,我这都快没了。”
张堪喜上眉梢:“看样子味道还真不错,下次再给你买呗。”
施理这才高兴起来:“嗯,记得给我多买点,我喜欢这个牌子的菌子油。”
张堪搅了搅面条,一股子浓香扑鼻而来,他吃了一口面条:“呣,味道还相当不错,还是你比较会吃。”
施理笑眯了眼:“是吧,我也想学着自己做,但是不知道怎么做。”
张堪暗暗留了意,菌子油啊,好像有哪个邻居会做来着,改天去学学,抓住吃货的胃,离抓住他的心还远吗?
张堪在苗圃只帮了半天忙,就被施理打发回去了,赶紧回去帮我找人,这是施理的原话。张堪知道这事情紧迫,也不好耽搁,麻利地骑着车跑了。施理看着他的摩托车消失在视野中,想起来师兄说让自己学摩托车的事,等小陈的事忙完了,自己也去学学吧,会骑车,出门还是方便许多的。
因为他们祖孙从事职业的特殊性,张堪认识不少社会上的各色人等,就算是那些在地方上呼风唤雨的人士,对着他们通常也要赔上三分笑脸,轻易不敢得罪他们。所以张堪去找人帮忙的时候,还是挺顺利的。既然还在本市,那么就必定要住店或者租房,这样找起来就有根据了。其实这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做到的,但是就个人而言,谁也没那么大的精力去大面积排查,所以常常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无力感。张堪认识的人,在地头上小有势力,下面兄弟马仔多,打听个人,所以还是不算太难的。过了两天,对方就告诉张堪,人已经找到了,就在东城解放路上的一条小街的旅馆里。
张堪通知了施理进城来找人,自己请了半天假。这两天里,施理已经将老郑叫了回来,听见张堪说有小陈的消息,连忙从苗圃赶了过来。
解放路和春风路是两条十字交汇的街,小陈住的那间旅馆,就在春风路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难怪他会去张堪的银行去开户存钱。
施理走进那条叫做同福路的小街,街面顶多就五米宽的样子,这里都是当地百姓自建的私房,房子连着房子,密密匝匝,房屋修得高低不齐,三五层的有,七八层的也有,风格倒是都差不多,基本上都是最丑的那种后现代风格的直筒四方楼,贴着难看得要死的猪肝色或者浅黄色瓷砖,没有一点艺术美感可言。这就是一个城市的真正内芯:拥挤,杂乱。在中国,大部分中小城市都是这个情形。
小街两旁都是铺面,开着各色小店,杂货店、五金店、二手家具店、小吃店、小卖部、成衣店、理发店、小饭馆、小旅馆、麻将馆等等不一而足,各色广告灯箱、招牌、晾晒的衣服被单各自为政,招摇在初秋的午后,真是形形色色,鱼龙混杂,极其嘈杂。老人围在一起摸字牌、聊天,中年人聚在大吊扇下打麻将,小孩子在小街上窜来窜去,嬉戏玩闹。这是一个社会的缩影,但也充满了生活气息施理跟着张堪,躲过了一辆回收破烂的三轮车,又避开了一群正在追逐的孩子,绕过了几件正在滴水的衣服,终于到了最里边的一家小旅店。有一个染成爆炸式红色头发的小伙子看见他们,迎上来:“张大师,来了啊。人就在上面,中午下来了一趟,又上去了,再也没有出来过。”
小伙子穿着无袖球衣,施理看见他赤裸的膀子上纹着一直老鹰,那鹰本来该是威风凛凛气势迫人的,但大概因为做纹身的师傅手艺不算太精,那鹰看起来有点像麻雀。施理差点要笑出声来,但是觉得对方不太像善类,便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