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他垂了眼眸,又低低的说着,“爸爸……我从小就渴望您多看我一眼,但您就是不喜欢我,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所以我拼命的努力,可是后来念书,我考试得九十九分,您和妈妈只是随便夸赞我两句,二弟不过偶尔及格了,您就带着他出去旅游吃大餐,我不羡慕去旅游,我也不羡慕吃什么大餐,我从小就在想,只要您也肯像是对二弟那样,用手摸摸我的头,把我抱起来放在膝上,会对着我笑,我一定更加的努力,绝不给您丢脸……可是爸爸,我一直等到现在,等到心都凉透了,您还是从来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就像是您的仇人一样,爸爸,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您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孟震宗的手抖的越来越厉害起来,他眼中有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淌出来,他哆嗦着将手挣出来,望着他的神情却依旧是嫌恶的,声音嘶哑而又沉重,粗嘎的缓缓响起:“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待见你……为什么……看到你,看到你……就没好脸色……”

他一边说,一边喘,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许久,孟绍堑略一迟疑,却还是站起来给他抚着心口,孟震宗好半天才平稳下来,却只有呼气没有进气,一双眼都凸了出来,孟绍堑不由得大急,又摇晃他;“爸爸,你说啊,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孰料,他这样一用力的摇晃,却让孟震宗脸色骤然变得惨白,胸口可怕的上下起伏,像是破败的风箱一样哧拉哧拉的响了起来,嗓子里似乎是痰涌了上来一般,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只响,却偏偏发不出一点点的声音…扩…

孟绍堑见他这般,慌乱的去叫医生,不一会儿,医生护士急匆匆的进来,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他看着爸爸又被推入急救室,医生脸上的神色是不曾见到的严肃和凝重,心口仿若是被从天而降的一口大钟给紧紧压迫住了一般,要他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困难,他站在一边,看那些人忙碌,没有人看他一眼,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担忧和害怕,他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尴尬的只想转身离开,却见到门外的走廊里,坐在轮椅上的孟太太直勾勾的望向走出来的他,一眼看到她因为中风而有些扭曲的脸,他恍惚的想起那一天他将她丢下一个人偷偷溜走的一幕,不禁的连连后退了几步,额上冷汗淋漓直往下淌菏。

从病倒到现在,从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孟太太,忽然间滑动轮椅缓缓到了他的面前。

她苍老的吓人,头发全白了,像是一堆雪。

孟绍堑只觉得腿软,纵然是她现在已经无法站起来无法说话,但他看到她还是会觉得害怕,这是长久积威所致,他想改也改不了。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再这样要自己被人胁迫了,孟震宗不松口,孟太太不站在他这边,他纵然在其位,但终究是名不副实。

如果他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可和支持,他宁可毁掉他们。

“是你杀了他。”孟太太忽然开口,虽然含混不清,但却可以听得一个明白,她歪斜的嘴角有涎水向下淌,但她却好像不知道一样,依旧望着那个站在那里的高大的男人,双手几乎将轮椅的扶手捏碎了一般,骨节高高的凸起。

“你休想得逞,我活一天,孟氏就不是你的。”说到最后一句,她忽然激动起来,脸庞扭曲的越发厉害,整个人看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孟绍堑却是渐渐的镇定了下来,他面色温和,温润如玉的浅笑,在她身前蹲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是吗?妈妈?”

他甚少这样叫她,甚少这样做出亲昵的姿态,孟太太的身子陡然一僵,脸上的神色却有了微微的和缓,僵住的手,也并未从他的掌心中撤出。

“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孟家三个儿子,最优秀的,一直是我,那个位子,能者居之……”

“你没有资格。”孟太太忽然将手抽出来,她激动的说着,那一个秘密,差一点就脱口而出,但却又被她死死的控住。

她不说,只是不想这个儿子彻底的毁掉,她知道他的骄傲,她不想把他逼上死路!

“没有资格?”孟绍堑的眼底有隐约的疑惑;“难道我不是孟家的人?”

“不。”她嘴角抽搐,每说一个字都是那样的艰难,“我是为你好。”

“不!妈妈……”孟绍堑忽然站起来,笑的低沉却又苍凉:“您从来没有为我好,您甚至巴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吧……我不会放弃,永远都不会放弃!”

“我已经决定接受傅静知……做我的儿媳……老头子……也答应了……你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