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深秋,没了百花盛放的热闹却也有着应季的各色雏菊争相斗艳,一旁搭了花架,花架下是一张檀香木的摇椅,摇椅上放一本打开倒扣的书,有细细碎碎的阳光就从那花架之上穿过,摇摇曳曳的落在了书封上,斑驳光影颤颤幽幽,泛着古香的旧时光气息忽然间就扑面而来,让人一恍惚就似回到了从前一般。
那走进来的人就颤巍巍的停了脚步,一手扶在院门上,一脚跨进花园,一脚还在门外,尖瘦的小脸在眼窝处透着暗青,额上也有些泛黄,但揪住大衣领口的一只手,却还是葱白一般泛着晶莹的光泽,只是指尖堪堪没有一点血色,衬在黑色羊绒大衣上,白的有些吓人。
那人有一双好眼睛,端的黑白分明,虽则不是很大,但胜在顾盼之间颇有神辉,更难得是清透如水,不染一丝的杂质和尘埃,只是此刻,却流淌出浓稠的哀戚和挣扎,像是从沁坊闸的泉眼里汩汩流出,永不会消逝一般菏。
静知是趁着苹苹去给她熬中药,孟绍轩疲累的刚刚入睡,孟绍霆有急事必须要出去一趟的片刻功夫,一个人悄悄的从小楼出来的,她躺了不过一周的时间,这静园似乎就变了个样子似的,披了厚厚的大衣出来,却还是觉得风吹来时,骨头缝都是凉的,捂住嘴又剧烈的咳了半天,才喘着气停了下来,肺部的疼痛越发的难忍起来,这一周各色的药都吃遍了,却还是不见好转,昨天开始开了中药方子吃中药,黑漆漆的一大碗是必须要被那两个人亲眼看着喝下去才肯罢休的。
只是苦了她,每一次都像是死了一回一般,只觉得平生吃的药加起来也没有那一口难以下咽。
不是药苦,实则是那坐在她床边,盯着她不放的两个男人,要她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她真的知道她不是个好女人,一个好女人不会让自己的生活乱成这样一团糟,但是她也自问自己做事无愧于心,但却不知为何,要她这半辈子吃了这么多的苦,到头来,得深情如许,却偏偏是同时两处,要她犹如站在独木桥上一般,向前是悬崖万丈,向后是万丈悬崖,她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幸好这病来的巧,她也就拖着不愿意好,似乎只要一日不好,也就不用做出一个决定就可以让时间停留在这里一般。
但其实是知道的,病总会好起来,抉择的那一天也终究会来,古往今来可只听说两女共侍一夫,却从不曾听说一女嫁两男的,她也不是那种前卫的小女孩子,觉得纠缠在两个男人之间乐趣无穷,真是证实了自己多么的有魅力,感情,复杂激烈的确实让人终生难忘,那种轰轰烈烈的美好年少时都曾经幻想过,但在渐渐长大之后才明白,美好的感情是最简单的,两个人举案齐眉,只不过是一个眼神一个笑意,就明白对方的心意,然后在相视一笑之后挽着手走到满头华发。
但她的感情是一团乱麻,就像是这思醇堂的小花园里盛放的雏菊一般,看着是热闹的,好看的,但实则闹哄哄,让人心生烦乱。
她又站了一会儿,走到躺椅那里坐下来,眼底却是有些呆滞的望着不远处,若是爸爸还活着多好,他一定会有他独到的观点,也会有他最公正而又客观的看法,她若是拿不定主意,只要听爸爸说上几句话,或是静静的伏在他的膝上片刻,就会觉得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那么,若是爸爸还活着,他会要她继续留在静园,还是要她和非同绍轩一起离开?
当初和绍霆结婚的时候,爸爸和她促膝长谈过一番,那些话虽则过去那么久,但还是有只言片语时时萦绕在耳边,她还记得爸爸告诉她,孟绍霆这个人他是整整看了一年半才彻底的了解然后认可的,那时孟家和傅家联姻,初时是要静仪嫁过去,当初爸爸还心中无限唏嘘觉得失去了这样一个好女婿而遗憾,孰料造化弄人,孟绍堑逃婚,孟家要二少顶替,而爸爸也就顺势不顾静仪的哭闹,提出要她这个上不台面的私生女嫁了过去,她嫁过去时,满怀憧憬,却不从想过自己的婚姻会糟糕到这样的地步。
爸爸为什么这么喜欢孟绍霆?又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让自己嫁给他?她再也没有办法知道了,所有的秘密都随着爸爸的死亡而埋藏,永远不会知道其中的真相了。
“静知,静知——”孟绍轩一下子推开虚掩的园门,一眼看到她端坐在那里,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紧跟着秀挺的长眉却又一下子皱了起来,他几步走过去,弯腰就将她抱了起来,口中责怪,眼底却是疼惜:“你怎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快把我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就刚刚闭会眼,你怎么就不见了,真是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