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在这里?”静知倏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多月的光景,面前那人却整个儿脱了形。
他瘦高的身子形影相吊,厚厚的大衣穿在他身上却像是挂在竹竿上一样晃晃荡荡,而那原本俊美的让人嫉妒的脸上却有了颓废的胡茬,两颊也凹陷了下去,颧骨看起来就有些高,让他整个人更是添了几丝的冰冷和刻薄。
他就那样低着头看着她,在料峭的月光下留下拉长的单薄的身影菏。
静知脊背上渐渐的开始冒冷汗,她怔仲的后退了一步,正好走出了楼层投下的阴影,路灯和着月光,她头上刺目的红色纱花看起来有些诡异。
孟绍轩就那样看着她,痴痴的看着她头上鲜艳的红花,一动不动的站着,而放在口袋里生了冻疮的双手却开始控制不住的痒起来,但他还是不动,就那样望着她,用他深凹的双眸死死的盯着她。
静知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却不能对任何人说一个字,她心里有着万般的委屈,却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习惯了不去抱怨,她知道自己斗不过孟绍霆,所以她选择离开或是躲起来,她知道她不能和孟绍轩在一起,所以现在,她不希望看到他的出现。
更何况,她已经订婚了,她想要安安稳稳的嫁一个好人,然后做他的好妻子,再做一个好妈妈。
五年前孩子刚刚没有的那一段日子,她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睡着了就开始做恶梦,那一段混乱的时光持续了整整一年,她才从丧子的阴影之中挣扎起来。
“你要嫁人了?”在她预备从他身边绕过去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声音哑的吓人,静知不由得抬起头,正撞上琥珀色的眸子,她嗓子里一眼,眼泪瞬间逼到了眼眶那里却又死死的忍住,她缓缓的点头,脑袋像是有千斤重。
点头之后,半天都没有声音,静知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几乎不敢呼吸,而他一动不动的站着,不知在想什么。
“很好。”
他的声音很低,低的静知几乎没有听到,她嗓子里奇异的响了一声,复又抬起头来想看他的表情,他的手却是缓缓的落在了她的头发上,静知只觉头皮上一阵的发麻,她半低了头,看不到他的动作,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她的心里乱极了,却又透着凝深的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离开了,静知缓缓的抬起头来,见他手中拿着她头上戴的新娘纱花,一双眸子里似有了隐约的水汽痴痴的看着那脏兮兮的花发呆,她只觉喉咙里一阵发紧,狠命的咬住了舌尖,疼痛让她清醒过来,静知深深的低了头,将眼底的泪水逼回去,而那泪珠儿却是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倏忽儿一下就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衣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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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女芦笛
静知深深的低了头,将眼底的泪水逼回去,而那泪珠儿却是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倏忽儿一下就掉了下来砸在了她的衣角上……
她慌忙伸手想去擦眼泪,害怕他看到而生出什么疑惑,辅一动,动作却是僵住了,她怔然的看着面前的空白,好半天脑子里才有了隐约的声音响起,他走了,他已经走了……
她木然的转过身去,看到惨淡的月光下他寂寥孤单的背影,瘦长的影子在雪地上拖的很长,移动的却很快,不过是眨眼间,他就走出了她的视线…扩…
静知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她下意识的追了一步,嗓子里挤出哑哑难听的声音:“绍轩……”
却还是停住了,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局么?
她缓缓的后退几步,直到身子撞在墙壁上,整个人才开始发抖,她不停的颤抖,不停的哆嗦,她微微低头,高领的旗袍,领子硬硬的支住了她的下颌,她哆嗦着伸手去摸,硬硬的布料上,有着粗粝的绣纹,柔嫩的指尖就在那绣着花纹的衣领上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终是嫁了,嫁了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从此以后,那存留在回忆中的靡靡绮丽的过往,那伤心伤肺让她几不超生的豪门婚姻,那些她爱过的恨过的,恨过她爱过她的人,都像是指缝之中的流沙,一点一点的消逝,努力的想要握住,却只是硌痛了掌心……
而今,沧海桑田,她早已不是寄人篱下的私生女,早已不是那个豪门中隐忍着维持风度的孟太太,早已不是生活在辱骂和嘲讽中的宋知知,也早已不是,某个人心里口中,声声念念不忘的二嫂或是知知。
再过几天,她就会被人称作方太太,她可能很快就有了孩子,然后成为无数普通的家庭妇女之一,万千普通人所过的生活,她年少无知时也曾经不屑过,可是在历尽一切之后,她已经明白,平凡安稳,才是人生最大最难的追求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