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安静之后,皇帝接下来的一番话却将她这些“美好憧憬”击了个粉碎:“十二日前,窦家安排人将你阖家接出淮昱、去了映阳,八日之前,在映阳的兵部给你兄长安排了差事。”
“陛下……”秋蝉的语中已满是不可掩饰的恐惧,几乎已经能看到全家被杀似的。皇帝恰在此时微偏过头来,给了她一个在阴暗中被光火映亮的侧脸,看上去厉色更甚:“窦家有窦家的法子,你就当朕的禁军都尉府是摆设么?”
“陛下……是奴婢一个人的罪……”秋蝉压抑地哭了出来,牙关紧咬,声音嘶哑。
“那就告诉朕实话。”皇帝转回身来,复又背过手,“你再废话一句,朕保你三天之内在禁军都尉府的牢里见你全家。”
“是……是佳瑜夫人让奴婢反咬云敏昭仪一口。”秋蝉的眼泪一边往下流着,一边慌不择言地说着,“昭仪娘娘指了两个人去长秋宫,一个是奴婢……另一个叫静霜,那天夫人当着奴婢的面对静霜动了大刑,最后还赐死了……非逼奴婢为她办事不可。”
严审一人让旁人瞧着、逼着旁人扛不住,皇帝不禁腹诽一句:窦氏这审讯的法子是跟刑部学的还是跟禁军都尉府学的?
“后来……后来还拿奴婢全家性命相要挟,奴婢也没办法,便将实情告诉了夫人……”秋蝉继续说道,“夫人便说将计就计……让奴婢回去禀了昭仪,告诉她夫人的确有孕便是、迫她动手……”
她说得很有些混乱,听得皇帝一怔:“将计就计?”想了一想蹙眉又问,“何出此言?昭仪本是想做什么么?”
“是……”秋蝉解释道,“昭仪娘娘安排奴婢和静霜进去……本就是让奴婢小心瞧着,看佳瑜夫人有孕与否……如是有孕,万不能让她生下来……”
这出乎意料之外的隐情让贺兰子珩浑身一震,本是想让秋蝉把窦绾供出来,谁知她倒确实把窦绾供出来了,最后竟还是扯回了苏妤身上。
“佳瑜夫人摸准了自己如是没怀孕,这般跟昭仪说了之后再诬她用的是致体寒不孕的药昭仪便有口难辩……”秋蝉继续说着,皇帝却再没心情去听。只觉心下有些莫名地发空。
虽是窦绾设计骗了她、她也确未给窦绾用那会致不孕的药,但……她本意是要害窦绾的孩子?
☆、82、相问
拜秋蝉所赐,一行人离开宫正司的时候沉寂极了。皇帝不说话,随行的宫娥宦侍自是更不敢开口。徐幽隐隐觉得这是要出事了,小心地跟着,直至快到了成舒殿门口,终听得皇帝道:“速传云敏昭仪来。”
心有暗惊,徐幽伸手挡住了正要去传的小黄门,亲自去了。
一五一十地将方才在宫正司中发生的事同苏妤说了,一个字也没敢落下。折枝在旁听得面色苍白,苏妤倒是瞧不出什么大的反应来。
徐幽言罢一喟:“臣听着陛下那意思,本只是想让秋蝉供出窦家,谁知……”
谁知这一环接一环的阴谋,头一环竟还是苏妤。
“现在陛下传娘娘去,娘娘思量思量如何同陛下说才是。”徐幽眉头紧皱着揖道。苏妤这才微微叹息,毫无声响。任由折枝为她理了一理发髻,便起座往成舒殿去了。
未备步辇,她要自己走过去,沿途多些时间想想该如何应对此事。
是以过了两刻的工夫才到成舒殿。抬头望了一望眼前殿门上的鎏金大字,心底有一种久违的恐惧。这种恐惧在从前的几年里总是有,因为她知道,只要皇帝传了她到成舒殿觐见,就决计是没什么好事的。
在皇帝待她好后,她用了很久才彻底消去了心底的这种惧意,如今却又蓦地蹿回了心头,甚至比那时更强烈些。因为从前,她是无愧的、且还有着几分宁死也不向他屈服的傲气;如今……虽是到底没害孩子,但这件事中她确有算计。也许无大过,但总是有心虚。
强自沉下一口气,苏妤举步跨过了门槛。
殿里安安静静的,皇帝正坐在看见手里的一卷书,很是专注的神色,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入殿。
能清晰地感觉出周遭的宫人都屏了息——她对此很是敏感,因为在那段时日里,每每她到来,宫人们也是这个反应。自是因为知道皇帝恼怒才会如此,都替她、也替自己提心吊胆着。
对一切预示着不祥的征兆恍作不见。在御座前几丈远的地方,苏妤停下了脚,继而交叠了双手,屈膝俯身、稳稳下拜,慢声轻语地道了声:“陛下大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