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桓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鱼,司马绍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移到了王桓身上。
因为这几天的逃亡,两个人身上都有些脏乱,王桓的发冠被收缴了,头上的玉簪也在前几日路过一个小镇时用来换取了食物,如今她的头发随意的绑在身后,一时间竟然难辨男女。发丝凌乱的落在耳边,她嘴里还嘟嘟囔囔地数落着司马绍烤鱼的笨拙样子。
明明眼下两人正被追杀,连饭都吃不饱。但伴随此而来的,是真实,是坦诚,还有不夹杂试探的信任。
他们的心在此刻无比靠近。
在王桓与司马绍失踪的第六天,王顿最先接到了消息。
他没有多作犹豫,只是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了王导手上,然后在荆州全境,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不得不说,作为王氏子孙,他保留着对政治局势变化最基本的敏锐。
与此同时,远在建康的司马滕开始和郑鹤春角力,看看谁能先一步找到那位小郑氏的闺阁婢女。
而收到王顿信件的王导,在书房坐了整整一个晚上,然后在第二日清晨,换上一身已经有些许破旧的朝服,入宫去了。
式乾殿
王导站在大殿门口,猛然想起他和司马睿第一次携手走进这座宫殿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一个是皇族宗亲,诗书风流;一个是世家之主,声名远播,王导为了能在氏族中为司马睿树立声望,特地邀请整个江南的世家门阀汇聚一堂。宴席上,他特意躬身,落于司马睿身后。
自此,你那个让王氏家主躬身退步的司马睿,名扬江南。
也正是从此,他们君臣携手,一步一步在晋室风雨飘摇之际,走进这座式乾殿,守下了晋南六州。
只是,世上好物不坚牢,在后来不足十年的风雨中,曾经执手之人却渐渐走散了。
这世上有人能同甘,不能共苦;还有人能共苦,却不能同甘,王导和司马绍属于后者。
王导挺立起腰背,好叫自己看上去与六年前没什么区别。
但他的努力显然牵强,因为人人都能从他逐渐佝偻的腰背、摄人的目光,还有那斑白的鬓角上看见,他是权倾朝野的王丞相,而不仅仅是王氏家主。
司马睿依旧坐在软榻上。
半个时辰前内侍来报王导求见,已经许久不理政事的司马睿还是收拾起身,等在这座式乾殿内,他心里隐隐觉得,王导的突然来访,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情。
王导看着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忽然想起他们少年时同游四方,中年时携手建国,如今到了晚年,竟然也难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