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城的街道上一片亮,下山时能叫人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比头顶的星辰还要夺目绚烂。
钟花道与叶上离走在街道上时,手上已经捧了一碗豆腐脑了,卖豆腐脑的老头儿生意不错,三张大桌子都叫人坐满了,钟花道想吃还得排队,那老头儿说:“姑娘你回去拿个碗来,盛着带家去吃。”
然后叶上离便花钱将那老头儿摊位上的瓷碗给一并买下来了,钟花道脸上带着面具,暂且无法吃成,于是捧着豆腐脑走到小巷子口,拉着叶上离为自己挡着过往人群,她摘了面具正对着长了青苔的墙壁大口大口吃东西。
好在晚间街道两旁门户的灯虽亮着,行人却无几个,偶尔有碰见两人者也不过是附耳低语几声,夸赞一番叶上离的好面貌罢了。
在角落里吃完豆腐脑的钟花道重新戴回面具,笑嘻嘻地与叶上离并肩而行,还伸手指着路边上好玩儿的,一边晃着他的袖子撒娇,一边道:“给我买一个吧,叶真,日后我有钱了还你。”
还不还钱的,不过是随口说出,钟花道知叶上离并未放在心上,一派之首,哪儿在乎这点儿闲钱。
吃了豆腐脑没那么饿了,钟花道便要挑凌云城中较好的酒楼去吃,一路绕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钟花道以往听过这酒楼的名字,只是从未进来过,今日兴冲冲地拉着叶上离进门,还惹得店里头原本就在的几人朝他们俩看来。
一人一妖,奇怪的组合。
他们要了二楼的雅间,有屏风挡门,路过的人都看不见雅间内的场景,两人坐在桌边,酒楼先是上了一壶好茶,而后又送了好几盘点心,进来的人都不是同一个,每个都得认认真真地看一眼叶上离。
钟花道单手撑着下巴,脸上的面具未摘,只是一双眼微微眯着,带着几分威胁将所有进门的人都给瞪了出去,这才轻叹一声道:“叶真,我给你也练一张面具出来吧?这样你出门在外就不会被人一直盯着看了。”
“我已习惯了。”叶上离道。
“这种事还能习惯?莫非你幼时就长成现下这般好看不成?”钟花道拿他打趣。
叶上离顿了顿,随后摇头,本不欲回答,却看见钟花道带着几分好奇的眼神,想了片刻后才道:“幼时……因门中较为看重,故而得了不低的地位,因年幼胜任,经常惹人旁观,后来年岁渐长,似乎相貌不错,也得过些许夸赞,只是后来因为相貌过胜,反而盖住了我的能力,相貌不过是皮囊,身死之后也只会化成腐朽,不知为何世人总是在寻求这些虚无的东西。”
“再后来……当上了仙风雪海宫的宫主,似乎不必那般约束自己了,每日可以专注做自己想做之事,却也还是避免不了在某些重大场合出面时,他人因我身份而投来的目光,久而久之,我也就无所谓这些了。”叶上离轻轻眨了眨眼,又问钟花道:“卿卿姑娘以为,一个人的相貌美丑,当真那么重要吗?”
“重要,你长得好看的才觉得不重要,那些长得不好看的,听见你这话可是要动手打你的!”钟花道认真道。
“他们……怕是打不过我了。”叶上离思索了会儿,仔细想一想这世上修道者中能与自己睥睨的人,似乎寥寥无几。
钟花道见他认真说出此话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刚笑完心口便猛地一跳,叶上离不解有何好笑之处,略微歪头看向她,等她解释,钟花道视线晃过,正好此时门外端了饭菜进来,转了焦点,上桌的菜盘里皆是荤腥。
钟花道心里五味杂陈,不断讽刺自己还真是经不住诱惑,叶上离不过只说了一点儿他的过去,不知真假,她便觉得有趣,甚至还多次提问,显得自己很喜欢听。
她心中虽知自己若想复仇,就必须得向对方示好,以此来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方才笑出的那一刹,她的确没想过伪装,便是由心而发,不自觉便被套了进去。
此一念起,钟花道没忍住皱眉,最后一道菜上来时,她向端菜进来的小二要了一坛酒。
修道界传,凌云城中的酒很烈,不比瑶仙城里的甜酒那般好喝,只需两杯便能忘忧,钟花道要来了酒,满了两个酒杯,叶上离没陪她一起喝,却也没有阻止,只是与她保持着一臂之长的距离,淡然地看向她一口气吞了好几杯烈酒下肚。
她喝酒的样子与以往一样,豪迈中带着几分洒脱,丝毫不觉得女子矜持,当小口小酌,若此时有乐相伴,钟花道当能痛饮一坛,若她瑶溪山上三百多弟子还在,她当能起舞唱歌。
而今却是物非人非,只留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