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好的佛经到了她手里,经细细阅览一番,方才点头,道了声,“一手好字。”将佛经放到旁侧那已堆成一拇指盖厚的佛经之上。
李夫人没说停,自是没有停的道理,梁善渊坐回蒲团,正揽起毛笔,李夫人开口,
“阿善,你过来我身边,有三年了吗?”
正写着的,是一切如来心秘密全身舍利宝箧印陀罗尼经,梁善渊唇边念着这倒背如流的经言,抄佛经,他自然不喜,但这大抵是除业力的一种方式,每当抄写佛经,体内业火便会减轻,烛光映照上他温善如画的眉目,他边写边想。
想了半天,还是没大想起来。
他只记得当时废了番功夫,得人皮不是易事,穿人皮混入人世间自然更不容易,其余的,却是忘得差不多了。
“幸得母亲仁慈,”他心中百无聊赖,写着经言,随口打发,“否则不会有如今的阿善。”
李夫人闻言,心中亦是动容,“这些年来,你恪守懂理,府中上下对你皆颇为喜爱,今日我要你抄这经言,你可怨我?”
“母亲如此说话,岂不要阿善心碎?”
梁善渊写经言的笔尖一停,望向李夫人,眉眼弯弯,若玉观音,明明与善渊极为相像,却又哪哪都不同,李夫人望着,目光恍惚,只觉面前这‘小观音’一双瞳仁儿近乎一片漆黑,像那黝黑的天,看的久了,都觉得要被吸进去,却听她温声继续,
“兄长虽与阿善并非血亲之连,但阿善也是真心挂念兄长,此经言抄写的每字每言,皆出自阿善一颗真心挂念,母亲大可安心落意。”
李夫人喟叹一声,闭眼点头,才道,“你哥哥他母亲是不信的,善仁由我看着长大,便是真做出错事,也是那杨氏勾引在先,早先我便觉得——”
“母亲,”却是梁善渊打断,女子一身白衣,玉石耳坠微晃,双手拿了外裳给李夫人披好,方才蹲下来,挽起李夫人手腕搭脉,边温声安抚,
“脉象过乱,母亲心绪繁杂,不若回屋小歇,佛祖面前勿出诳语。”
李夫人确实心慌,闻言直道罪过,却又笑道,“你这样子,与你八妹妹真是一模一样。”
“八姐儿学医,你秦姨娘性情不好,常年与人心生闷气,八姐儿一旦见状,便坐到你秦姨娘身侧给她搭脉。”
李夫人望着梁善渊一双笑弯弯的漆黑眼,莫名停了话头,心觉有怪,却觉不出究竟。
阿善从前是这样的性子么?
又是什么时候,因着什么缘故才开始学医的?
李夫人脑内蓦然闪过什么,只记得阿善刚来府中时,被说过好几回怪胎,都不喜欢她,说看了她就害怕,尤其善仁,哭哭闹闹,都吵嚷这小姑娘来历不明便罢,还整日在檐廊下站着,全身上下都透出股令人心头泛着阴冷的诡异,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常常暗中盯着梁府走过的每一个人。
就像,在学着什么似的。
学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