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跟许宁都偷着乐。这就是他们想出来对付她妈的娘家才是家信念的绝招。许妈儿女心重,不可能真丢下儿女不管。爱就像一块蛋糕,人家切的多,他们得到的就少。与其等许妈左右为难,不如他们上前主动切走。反正许妈也不会为此跟他们翻脸。
说到底,他们是有恃无恐,因为知道妈妈爱他们。无论这爱掺杂了多少考量。物质决定意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毫无缘由的感情。
春天时,许妈准备去捞一只猪仔养。她现在没班上,家里三个孩子上学,她也担心开销问题。早饭桌上,她无意间跟许多提了一句,遭到女儿坚决反对。
许多的理由是,现在药耗子的人家特别多,万一跑一只吃过药的耗子到猪圈,被猪吃了怎么办。
上辈子她妈妈养的肥猪,都请好人过一个礼拜来杀掉卖肉了,结果吃了只死耗子,毒死了。当时许爸还在外面打工没回家,许妈坐在院子里头嚎啕大哭。她到现在都记得母亲绝望悲怆的脸。生活太残酷,你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命运大神一个小指头的玩笑就能让你的努力付诸东流。
大概也就是那次死猪事件之后,许妈才彻底放弃在农村继续谋生的想法。情绪激动的时候,她甚至偏激地说:“在城里就是睡大街捡垃圾都比乡下强。”
她的初中时代,真是他们家经济最困难的时候。先是爸爸脚伤休了大半年,然后第二年粮食歉收,自留地上种了那么多豆子,偏生又赶上发豆瘟,最后年底养的猪也死了。丈夫在外面打工,许妈一个人扛着整个家,太苦太累太难。
许多建议她妈妈:“你还是多养几只鸡仔。一来小鸡仔便宜,成本小,而来现在土鸡蛋卖的也不错啊。上次爸爸从家里带去单位,没到门口,人家都买走了。”
许妈也觉得有道理。养猪成本的确高,每年光买麸皮当饲料就好几百块。哪里像养鸡,蚯蚓混上青草菜叶就行。她也能腾出手来接点儿手工活挣钱。
许多姐弟一看许妈肯回归家庭了。也借着看书累了要活动活动身体,放松放松脑子的理由给她妈帮忙干活。因为去年他们拿蚯蚓粪当肥料种菜效果蛮好,今年家里也继续走这个路线。
姐弟俩哪有不心疼妈妈挑水浇菜腰酸背痛的道理。平常浇菜的活计,他俩依靠水管解决了。村里大人都夸两个孩子聪明能干,许妈也特别高兴。许多渐渐摸准了她妈的脉门,她需要肯定跟支持。即使她不说甚至干脆说反话,但她的内心是焦灼且脆弱的,需要在周围环境中获得认同感。
许多现在就拿自己上一世跳槽的经历往她妈身上套。她在医院工作时也没觉得医院多好,医生多厉害。等到跳槽当了公务员,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一下子医院就高大上了。即使在后面单位工作的时间加起来都超过前者了,她依然没有办法对新单位产生认同感。心里恋恋不舍的还是医院。因为她待的憋屈啊,她找不到存在感啊。
她妈从娘家嫁到许家,何尝不是一种跳槽,伴随着新关系的形成跟新角色的扮演。许家她待的辛苦,回忆天生自带美颜,她内心的天平自然而然就会倾向娘家。而且她完全不会因此心生愧疚。为什么?因为她的父母,她的原生家庭乃至整个传统社会结构中,都鼓励女性为男人牺牲。
《欢乐颂》播出时,樊胜美为什么能引起那么大的社会讨论。倘若生活中没有那么多樊胜美式的悲剧,whocare?
第67章 鸡同鸭讲
许多理清自己的思路以后,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妈妈都温和多了。妈妈也是受害者,她不应该再苛责妈妈,苛责自己。
她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慢慢接受自己,接受家人。虽然缓慢,但总胜过做不到。
随着许多态度缓和,许家的气氛也松快下来。
许宁跟二姐只相差两岁,从小一起长大。因为许爸许妈的忙碌加上许多力图展现出的早熟,其实直到许多去外市读大学为止,她在许宁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已经接近半个母亲乃至领路人。她对许宁影响极大。
许妈也能感受到两个孩子释放出来的善意。她能培养出两位大学生,自然不算无知。她明白孩子转变的原因。虽然不能真放下娘家,可也不想再跟几个孩子闹僵。
随着孩子逐渐长大,父母也会担心孩子的疏离。
蒋方舟在她的专栏里写道:孩子的生命被父亲惩罚,父亲的生命被岁月惩罚。都是输家,那就干脆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吧。
许妈是行动派。她今年没有再捞小鸭子,而是请人在灯下看哪颗蛋是受精卵,一口气让抱窝的老母鸡孵了五十多只小鸡。院子里菜地跟水泥场之间用渔网拦住了,菜地彻底改造成了小鸡的活动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