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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士们得知大军晚一日启程的原因,心下感激之余,更是对诸位统帅体恤下情的决定交口称赞。

唯有薛衍懊恼自己一时冲动考虑不周,给大家添了麻烦。魏子期、蒋悍诸人窥其颜色,不免好生解劝一番。鲁国公更是大手拍着薛衍瘦削的肩膀极力称赞,认为薛衍有卫国公的“大将之风”。

因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次日朝廷大军启程出发时,跟在行军队伍后的行李辎重更比先前多了一倍有余。多出来的这些物资都是不能返乡的将士们借由大军回京的便利,给家里人稍带的幽州特产以及钱帛之物。

大军自幽州启程一路南下,每至一地,都会派遣兵卒至守营将士家中,将捎带的家书和年礼交与其家人。消息传出后,其余州府百姓更是扶老携幼,至官道两旁等候朝廷大军。让镇国公等人着实享受了一把“王师过境,迎君道中”的待遇。

只可惜这种“军、民鱼水情”的其乐融融在大军进入关中地界后,被另外一件惨事冲淡了。

永安元年,天下旱灾霜灾接连不断,百姓颗粒无收。纵有朝廷下旨赈恤诸州,减免租赋,但是对于历经战乱家底空虚的百姓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

是岁,关中饥,百姓东西就食,衣不蔽体,至有鬻男女者,不计其数。

第20章 长安

永安元年,腊月,冬。

天将五鼓,沉睡了一整夜的长安城在一阵阵悠扬的鼓声中,渐渐苏醒。鼓声自太极宫承天门的城楼上首发,以此为中心,渐次向四周辐射。随着鼓声的一波波传开,宫门、皇城与各坊市的城门也渐次开启。

崇仁坊卫国公府后宅,跟随大军奔波多日的薛衍正躺在卧榻上闭目而眠。整间内室静悄悄的,早早就醒过来的平阳长公主在送走要上朝的卫国公后,便跪坐在外间厅上做针黹。时而抬头打量着庭院内的风雪,悄声嘱咐屋内伺候的婢女添上炭火。

薛衍便是在此时转醒的。

隔着垂放的严严密密的竹制软帘,平阳长公主依旧耳尖的听到了内室的动静,忙开口笑问道:“衍儿醒了吗?”

薛衍含笑应答。平阳长公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旋即吩咐道:“快快卷帘,伺候大郎梳洗。”

四周侍立的婢女们躬身应诺。有人彻身出去站在廊下吩咐了一句,早有准备的二等婢女立即端着温水、猪苓、柳枝、竹盐等洗漱之物进入内室。薛衍迷迷瞪瞪的坐起身来,瞪着窗外愣了会神儿,方怔怔说道:“下雪啦。”

平阳长公主轻勾唇角,温声应道:“昨儿夜里就下啦。你睡得熟,没听见。”

顿了顿,又笑道:“你向来睡觉不沉,昨夜下了那么大雪,你都不知道。可见这些日子确实累坏了。这一回到家里,心里安稳了,睡觉立刻踏实了。阿娘昨夜偷偷来给你添被子,你都不知道罢?”

薛衍听闻平阳长公主所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衾被上面还盖了一张厚厚的狼皮褥子。又见房里比睡着前多添了两个火盆,不觉一愣,旋即笑道:“真的不知道。我昨夜睡的太死了。”

平阳长公主颇为自得的勾了勾嘴角。自从夫君薛绩在幽州大营时悄悄跟她提及薛衍觉轻的事情,她生怕扰了衍儿清梦,半夜总不敢到他跟前儿去。还好之前三人同住在一间营帐,平阳晚间起身,只坐在榻上借着烛火月光也能打量到薛衍有没有踹被子。

可是昨日傍晚众人抵达长安,回到卫国公府后她少不得替薛衍张罗安歇之处。虽然这间内室两人早在十多年前便预备好了,离他们夫妻所住的正房也近。但平阳到底不放心,夜里忍不住起身在门外徘徊,甚至悄然入内……薛衍都没发现。

看着平阳长公主默然窃喜的模样,薛衍莞尔。在侍婢的服侍下起身洗漱后,换上一身浅绯色绣祥云暗纹的圆领袍衫,已经蓄养至肩膀的一头青丝被平阳长公主用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冠束起,腰间系上白玉装饰的蹀躞带,有婢女跪在身前,将做工精致的绣花革囊、针筒、小刀、砺石等物小心翼翼地挂了上去。

一应穿戴妥当之后,平阳长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想了想,又将鲁国公蒋志认义子时送给薛衍的,陛下亲赐的一块双螭璧形绦环白玉佩挂在腰间。因笑道:“衍儿生的真好,这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范。”

薛衍嘿嘿一笑,开口恭维道:“那是阿耶和阿娘的功劳。”

平阳长公主闻言一愣,旋即轻笑出声。屋内伺候的婢女们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觉得郎君真是风趣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