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了朱翊钧这里,他自然不愿循父辈老路,碌碌无为,便与赵肃商量,对朝会制度进行改革。改革之后,除新年、元旦、皇帝寿辰这三个特殊日子之外,大朝每月逢三一次,初三、十三、廿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外地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奏事。小朝每月逢六一次,初六、十六、廿六,采用的是抽查制,也就是说皇帝会随机抽查在京官员御前觐见,亲自询问工作进度事宜。至于内阁议事,则是每日一次,每次两个时辰,如果当天超过时限,隔天可以酌情提早结束。
如此一来,原本在嘉靖、隆庆两帝那里已经形同虚设的朝会又以新的形式渐渐恢复,大臣们无需再像太祖皇帝时期那样苦不堪言,也不至于一年到头没见着皇帝几次。
对他们来说,最要命的是那项逢六抽查的接见,皇帝完全是心血来潮,抽到谁,谁就得去殿前问答,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有些人不做事或者做少了的,难免会露出马脚,而有些人平日里埋头苦干却疏于逢迎的,也不担心没有得到赏识的机会,如此又在考成法之余,起到了拾漏补缺的作用,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所以朱翊钧纵然生了三天的病,也还抽空听了一下内阁的汇报,朝野并没有什么异声,倒是不少折子呈上来,让皇帝保重身体,勿要操劳过甚。还有一个言官说得更直白:陛下啊,您如今还没留下子嗣,可千万要保重,否则有个三长两短,社稷就要乱了,看得朱翊钧嘴角抽搐,甚为无语。
书房内,赵肃与幕僚吴维良相对而坐,煮茶长谈。
“大人啊,您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可让我好想!”赵肃不在时,吴维良镇日往外跑,斗茶下棋逛书市,打探到不少消息,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赵肃哈哈一笑:“我可不是美娇娘,何劳启善如此牵肠挂肚?”
“大人说笑了,不知您此番南下,可有何收获?”吴维良微眯着眼,拈须道。
他年过三十,就迫不及待蓄起胡须,而且对自己这几缕胡子颇为宝贝,天天梳理,务必使其柔软飘逸,再看赵肃光溜溜的下巴,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位赵阁老的审美。
赵肃点头,待水煮开,亲自动手,先给两人都满上茶杯,才道:“获益良多。”
“此趟去广州,除了替陛下主持万历号首航之外,还与闽浙粤三地商贾接触,以四百万两白银的条件,换取茶叶、瓷器、药材这三项的五年贸易优先权,五年之后,他们若还想续权,就得竞标,价高者得,届时朝廷又加一处进项,此其一。”
“其二,我到濠境去,亲眼见过佛郎机人的船舰,对我方应该如何装备战船,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今后大明除了发展水师,火炮的配备也要跟上,还有神机营的火绳枪等。”
“其三,此行带回了一个罗马教廷的传教士,除了引荐给圣上,让他开眼看世界之外,今后还可通过此人,要到此时与欧罗巴有关的书籍,询问欧罗巴诸国的发展境况,以资参考。”
吴维良静静听着,叹了口气:“大人,在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赵肃道:“但讲无妨。”
“您这半年在外,可谓办了不少事情,对于大人的志向,启善也略知一二,心中自是钦佩,只是您这头顾着外边,可有想过朝廷风向已经大变?”
赵肃颔首:“此事正是我今日要与你商量的,听陛下说,陈、葛两位大人,不日就要致仕了,三年前,杨博走时,陛下让葛守礼暂代兵部之责,如今一下子就空出三个位置来。如果我没料错,三日之后,内阁议事,张居正必然会提起举荐新阁员,我们需要早作准备。”
吴维良拱手:“这正与我要向大人说的事情有关,您不在的这半年来,内阁基本是张居正一人说了算,他经由考成法,剔除大量异己,如今在朝廷,已经是跺一跺脚,别人就要抖三分的人物,大人再晚些回来,要向和他一争高下,就难了,您一心办事,可敬可嘉,但是也不能忘了经营朝廷人脉这一块。”
赵肃沉吟道:“如今申时行、王锡爵等人,都可算是我们这边的中坚力量,此外还有元殊、陈洙,戚继光亦算一个。”
吴维良道:“但大人莫忘了,王锡爵,如今只是国子监祭酒,离入阁还早,元殊、陈洙二人,又在地方,戚继光是武将,他在外头立下的功劳,充其量只能为大人锦上添花,却不是雪中送炭,再说我朝武将地位不如文官,大可忽略不计。余者有资格入阁的,也只有一个申时行。”
他顿了顿,又续道:“然则依我看,申时行此人,性情有些优柔难断,温和有余而刚猛不足,他自然与大人站在一边,但是真有事情,却没法指望他能据理力争,只怕没三两句,就要落了下风,届时内阁里,只有大人与他二人,说句不好听的,何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