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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融回来述职，自然还是要回去的，如今的长安于他而言，不过是小憩之所，而非长久之地，他经营的根基在灵州，过几日终归还要回到灵州去。</p>
那一日在殿上受到天子责骂之后，宫中并未再下达旨意对他进行处置，贺融也乐得清闲，一连在长安待了数日，不是与贺湛出去逛书局听话本，就是待在家里养花种草——当然，听起来很风雅，但从文姜每天无奈地指挥下人将枯萎的花花草草往外头搬，就知道安王在莳花弄草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可言，非但没有，而且是那种明明养得不好还非要亲自动手祸害花草的。</p>
除了季凌，陈谦这些昔日跟过贺融的故人之外，很少有人主动上安王府拜访，世家自然不愿主动理会这个丝毫不讲游戏规则的皇子，太子那边也没有动静，安王虽在京城，一时间却似乎隐了身形一般，无人问津。</p>
直到纪王生辰的前两日，贺湛过府来邀请贺融一道去为二哥庆生。</p>
“我已经让人备了礼物，到时候送过去就好了，我若去了，所有人都玩得不痛快，岂不毁了二哥的生辰宴？”贺融一开始是拒绝的。</p>
“正是二哥让我来请你的。”贺湛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二哥诚意拳拳，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勉为其难走一趟，好不好？”</p>
贺融笑了：“你的面子有这么大？”</p>
“当然有！”贺湛睁大眼睛，凑近对方，“难道不大吗？”</p>
结果当然是被贺融在额头上敲了一记。</p>
贺融对太子与纪王这两位兄长，如今颇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不过对方让贺湛亲自出面来请，他也不好再推，到了纪王生辰那一日，他与贺湛联袂上门，为贺秀庆生。</p>
彼时纪王府里高朋满座，宾客济济，已经来了不少人，男女宾各自分坐，女宾那边由纪王妃李遂安招待，不过男宾这边，安王一来，原本热闹的场面竟有一刻的安静。</p>
片刻之后，众人似反应过来，纷纷假作若无其事，方才继续谈笑风生。</p>
贺湛没想到自家三哥的“威慑力”竟是如此之大，心头不由对这些人的趋炎附势冷笑一声。</p>
贺融倒是安之若素，与贺湛分头入座。</p>
趋炎附势的终归只是少数小人，大部分人，尤其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哪怕暗地里给贺融下绊子，明面上也不会与他撕破脸，范家张家陆续有人主动上前与贺融见礼寒暄，态度客客气气，未曾有旁人想象中的不愉快发生。</p>
其实仔细一瞧就能发现，今日在场宾客，没有一个三品以上官员，李宽虽是纪王岳父，但他身为右相，也要避嫌，不会亲自来赴宴，如张嵩范懿等重臣同样如此，各家仅派了后辈过来代为祝贺，也就算尽了礼数，哪怕是太子生辰，也未必请得到几位老臣亲自过来。</p>
明白人不少，可偏生有那等不长眼的，觉得安王失了宠，孤家寡人，无人照拂，是以用调侃的口吻出言取笑：“不知三殿下在灵州待久了，重回长安，是何感受？”</p>
贺融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依稀认得对方姓周，是周家一个后辈。</p>
周恕毕竟是周家远房，但贺融杀了他，无疑是打了周家的脸，周家明面上什么也没说，但私底下咒骂贺融的比比皆是，这个小辈年轻气盛，难免更沉不住气。</p>
许多人一直有意无意关注贺融这边，见此动静，不由停下话头，氛围再一次出现凝滞。</p>
只听贺融悠悠道：“感受的确是有。灵州的枯枝败叶都被扫光，如今是焕然一新，至于长安……”</p>
他却没再说下去，反是对着那周家小辈露出一笑。</p>
不知怎的，那周家小辈居然从这个堪称灿烂的笑容里看出几分森森杀气，心头一寒，旋即想起周恕的死，自己原本准备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p>
这个安王……</p>
果真如传闻一般，油盐不进，铁石心肠。</p>
据说他在紫宸殿上，面对天子的诘问，当着六部九卿，硬是一句求饶的话都不肯说，有人觉得他愚蠢不识时务，也有人觉得他硬骨头。</p>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p>
周氏有点后悔自己方才被人一怂恿，就脱口而出，当了出头鸟。</p>
贺融看着他，慢慢道：“参天大树高耸入云，可枯枝与蛀虫同样更多，不过这些危害大树的东西，总有一日也要被扫荡干净。”</p>
周家小辈面露不服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人按住了，对方拱手道：“年轻人不懂事，让殿下见笑了。”</p>
贺湛心里有点好笑，他想起了当年在房州，听说三哥与大哥陪着当时还是庶人的陛下一道，赴房州刺史司马匀的中秋宴，席上也被人出言侮辱，三哥直接就泼了人一身酒水。</p>
现在仅仅是言语回敬，已经是极为斯文了。</p>
“三哥别生气。”贺熙拙于言辞，小声安慰道。</p>
贺融摸摸他的脑袋，心里付之一笑，这等区区小事，他不可能放在心上。</p>
贺秀离得远，但他也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不由皱起眉头，停下与别人交谈，起身朝这边走来，主动过来敬酒。</p>
贺融与贺湛自然得起身相迎。</p>
“二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贺湛举起酒杯相敬。</p>
“祝二哥身体安康，万事遂意。”贺融也道。</p>
“二哥万事胜意！”七郎贺熙紧随其后。</p>
贺秀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与他们碰杯，兄弟三人仰头喝尽。</p>
除了太子与贺僖之外，七郎贺熙也来了，这是近两年里几个兄弟人最齐的一次了，觥筹交错之间，难免平生感慨。</p>
贺秀拉着贺融的手臂，问他：“是不是方才有人让你不痛快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