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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怀闻言紧紧盯着皇帝, 眸光不善, 仿佛暗色中随时可能爆发攻击的猛兽。

宿淼则轻轻回头,美眸流转, 唇边的微笑仍挂着,却显得虚浮而冷淡,仿佛隔着一层雾花, 在看着陌生之人:“陛下可还记得一个月之前的光景?”

皇帝身子一僵。

他当然记得, 一个月之前,他还躺在床上,嘴角流涎, 大多时间动弹不得,如同活死人一般。与之相比,现在已经是大有好转。

她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皇帝冷不丁地想起,自从自己逐渐康复之后,就不断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这都是因为长公主受了佛祖指点,救了数万人性命,这才将福报投到了他身上。

这种神鬼之说,从来都是越传越真的,尤其是对于皇帝这样的病重之身,自身低弱之时,便会更依赖于外物,因此对这种说法也是半信半疑。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把给了他福报的长公主随手推给明知或许是豺狼的人?皇帝一时间脊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再看宿淼的表情,只觉那眼神中全是看透人心的冰霜。

宿淼并不关注朝堂之争,但不代表她不清楚。稍微想想,便能知道皇帝的心思。

他病重之时,根本无心也无力去图谋,如今身体稍微好转,积攒了些气力,就开始琢磨着将自己之前失去的都夺回来。

如今最有力的助益便是黎国,皇帝自然要想尽办法拉拢黎国,以弥补自己病重时流失的权力。

但宿淼怎么可能去做这枚棋子?她淡淡微笑地问:“那五名歹徒着实可恶,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哪里来的天大本事,竟然以外邦人身份直接进入我的寝殿?陛下,臣女实在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院中一众侍人全部审问了一遍,只前些年您赏给臣女的那三个丫鬟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皇帝面色愈加惨白,比算计自己救命恩人更尴尬的事就是,你的所有算计还被对方轻飘飘地拆穿。

宿淼当然是没有去审问过什么侍人的,但是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盈盈拜了一礼,道:“连陛下亲赏的侍女都能出岔子,这宫中我实在是无法再待。如今我身上寒毒未清,倒不如干脆与溯怀大师一道遍访名胜山水,待一切尘埃落定之日,再回宫谢恩。”

这是要离宫而去了?皇帝没有想到宿淼只不过出去了一趟便心变得这么野,外面餐风露宿,又怎么比得上宫里的骄奢淫逸?他下意识觉得宿淼是在威胁自己,便皱了眉唬道:“胡闹!你一介长公主,行事怎能如此轻率?”

宿淼被他训斥,也并没有一分动摇,只平铺直叙道:“既然陛下强留,我不如削去青丝,入宫与佛祖为伴,方丈亦说我颇有佛缘,或许本就不该生在帝王家。”

皇帝动作僵住,宿淼这话无异于又在拿福报一事压制于他。皇帝自然是贪慕财宝,但是比起未来的财宝,他更珍惜眼前的生命,权衡再三,竟是不敢再强逼针对宿淼,放任她与溯怀一道并肩转身离开。

安排妥当了一切,宿淼与溯怀离开皇宫,在林径中走了好一会儿,溯怀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不做长公主,要与我浪迹天涯?”

宿淼笑着点点头,她想清楚了,这一世要与溯怀在一处,必然要经受世俗的许多磋磨,她珍惜爱人,更珍惜这难得的羁绊,不会舍得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受到任何一点的损伤。因此她干脆抛弃俗世,与溯怀闲云野鹤,再也不用计较任何人的眼光。

尽管眼前人还呆得连一句告白都不曾与她说过,但宿淼已经认定了他,就自然会全心全意地付出。

溯怀眼瞳灼亮,嘴唇却紧抿,显然是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干脆憋成了个闭口的和尚。

宿淼偷偷闷笑,招招手让溯怀前来:“你靠近些,我有话与你说。”

溯怀不疑有他,自然是温驯低头,才刚靠近,就被宿淼双手捧住了下巴,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拉,然后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四片唇瓣摩挲,紧紧相贴的温润和彼此依赖如同最温情的水波将两人包裹,这个吻浅淡却缠绵,宿淼放开他,弯着眼眸朝他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呆和尚。”宿淼看着他呆愣的表情,忍不住咬咬唇瓣,笑意却仍从眼角眉梢飞出来,“记住了,这就是你还俗的第一步。”

如果说之前她还有些疑虑,但今天看到溯怀的反应之后,宿淼已经能够笃定,溯怀会为了她走进红尘,就如同她能够干脆利落地为溯怀抛弃俗世。

宿淼提步走在前面,晃悠悠地走着,溯怀跟在她身后,在无人的山林间,到处都是阳光和翠竹的清香,溯怀的目光穿过树影落在宿淼身上,心中无声地想道,这不是第一步,早在他克制不住澎湃的冲动吻在她耳根颈后的时候,早在他一颗心都向着她的方向生长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踏入红尘,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