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太太为了你的前程呕心沥血,政老爷虽然不善言谈,但也是十分的盼子成龙。所以每日言谈教训严厉方正了些,却也是希望你将来能更好。而你身为人子,总是要有侍奉老人的责任和义务。你有没有想过如今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又不肯科考举仕,等到来日父母老迈,你准备如何尽孝道?”
贾宝玉想了想,说道:“侍奉床前?”
“吃饭穿衣,侍奉汤药,家居万事,哪样不需要钱?到时候你们离了国公府,你怎么赚钱侍奉床前?”赖瑾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贾宝玉平日只顾玩花弄草,何曾想过这些细碎的问题。当下有些厌烦的摆了摆手,开口说道:“瑾弟弟想说什么,只说便是。你这样问来问去,问的我头都疼了。”
赖瑾这才转口问道:“我知道其实你是喜欢读书的。你如今都喜欢读什么书?”
宝玉笑道:“我喜欢经史子集,不喜欢八股文章。”
赖瑾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如今在翰林院任编纂,就是负责修订《周史》。于我共同作业的还有今科状元秦牧和榜眼赵岑等。他们都是难得的少年才俊,何况翰林院中的学士们也都是饱读诗书的老儒家。各个谈吐恢弘,对于经史子集十分了解。每日里闲谈诗词,讨论子集,日子过得也很惬意。”
宝玉有些不明所以。
赖瑾叹息一声,开口说道:“你想和我一起在翰林院谈论经史子集吗?”
贾宝玉微微迟疑,开口说道:“我最讨厌贾雨村那样的官宦,一个个的国贼禄蠹,满口的道德文章,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不屑与他们为伍。我还听说那翰林院里的一位学士还因为一己私仇上奏弹劾了你和沈将军。我不喜欢他们那样的人。”
赖瑾轻勾嘴角,开口笑道:“那样的人是少数。翰林院泰半官员都是林姑老爷那样的清流名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秉性高洁,自然不屑于做那种事情。至于李尚书也不过是个特例,他在翰林院的人缘儿也不好。”
贾宝玉想了想,开口说道:“是了。在什么地方都有一些特别讨厌的人。比如咱们家的那些管事婆子们。”
赖瑾心中暗笑,旋即应道:“不错。李尚书于翰林院就如同管事婆子于府上,都是不受人待见的。”
贾宝玉见赖瑾附和他的话,越发高兴的点了点头。
赖瑾又说道:“左右政老爷和老太太太太如今也劝你上进读书。你也不想总是挨打受骂,为什么不咬咬牙过了科考,也进翰林院同我们一起呢!整日里谈论诗词风雅,修撰经史文章,不也是你喜欢的事情吗?”
贾宝玉高兴的点了点头,开口附和道:“我在家里,同各处姊妹们也经常谈论诗词典故呢!只是老爷不喜欢这些个,说是旁门左道的小东西。他只让我读四书五经,八股文章。”
“那你不如好好进学,入了翰林院,以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讨论诗词了。想必到时候政老爷见你科举过了,也不会狠管你了。”
贾宝玉默然看了赖瑾半晌,突然开口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帮着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们,逼着我念书。”
赖瑾有些尴尬,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宝玉叹息说道:“可是你终久同他们不一样。你肯和我好好说,并不像他们,只一味的让我怎么做,却从来不肯听我的意愿。”
听到贾宝玉这么一说,赖瑾竟也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开口说道:“我们常常羡慕闺阁女儿干净无邪,不必考虑光宗耀祖,支撑家业。可却不知道,闺阁女儿们之所以能如此天真烂漫,是因为外头的爷儿们都将所有的风雨遮挡了。所以闺阁的姊妹们才能像园子里的一朵朵娇花,肆意开放。宝玉你从小便自诩护花使者,如今何不努力些,为园子里的所有姊妹们遮挡风雨,让他们能一辈子无忧无虑呢?”
贾宝玉闻言宛若五雷轰顶,细细思量半晌,开口笑道:“怪不得人人称赞瑾弟弟天资聪颖,乃神童般的人物。果然想的与我们这些混沌浊物不同。先前是我想左了。只一味觉得男儿如何污浊不堪。却没想到若无淤泥之护育,何来池中白莲悄然绽放?若不是那些花下泥土滋育抚养,又何来这满园的姹紫嫣红。罢了罢了,我既然已经生成污浊之身,又何必艳羡花朵女儿们的清净美好。若是一味亲近,也只不过玷污了这些个娇花嫩草。莫不如就这么污浊到底,倘或能护住一两朵娇花盛放,也不忘我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