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轩点了点头,继续陪着赖瑜顽耍。
这厢赖瑾行至书房,见宝玉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目无神看向远方。心中微微一叹,上前叫道:“宝玉?”
贾宝玉回过神来,看着赖瑾说道:“我今天不想上课。好容易借口到你们家散淡散淡,你别催着我读书。”
赖瑾轻叹一声,顺势坐到宝玉对面,开口说道:“我父亲自小便教导我,读书是为明理,进学是为增长见识。这本是见快乐丰富的事情,怎么到了你头上竟变成这般痛苦了?”
宝玉淡淡说道:“因为我父亲同你父亲不同。我父亲让我读书,只是想让我下场科举,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听出宝玉言语中的怨怼,赖瑾沉默半日,开口说道:“其实这也是一种活法,不能说政老爷就是错的。”
宝玉接口说道:“可这不是我想要的。他既然喜欢科考,为什么自己不去考?因自己考不上所以就来为难我?他们整日里说我不如珠大哥哥,不比他上进不比他少年多才。可是珠大哥哥已经被他们逼死了。到如今,他们又来逼我。我宁愿他就这么把我打死,我也不会顺了他的意下场科考,去做那国贼禄蠹,争那浮名功利。我今日便明说了,别说是再下一次场,就是再下一百次场,我依旧通不过。瑾弟弟你也不用白费力了。”
宝玉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起身说道:“我如今被他们逼得实在不耐烦,只好出来你这里躲一躲。你倘或与我还有半点情分,就别同他们一样逼我。我便对你感恩戴德了。”
赖瑾瞧见宝玉这番模样,只觉得心中猜想果然成真。当下越发头疼的叹息一声,拉着宝玉的手说道:“你先坐下,咱们有话慢慢说,何至于激动到如斯境地。”
宝玉听了,方讪讪的坐下,低头不语。
赖瑾知道宝玉这大抵便是青春逆反心理作祟。心中想了千百句的好话劝慰,又怕宝玉听不进去。寻思半晌,只挑了个最为安全的话题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想做什么?”
宝玉听得一愣,满面狐疑的问道:“什么做什么?”
赖瑾耐心说道:“你如今年岁尚小,自然可以在家里,同姊妹们玩耍谈天,不必想的太多。可是你终有一日是要长大的。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宝玉愣愣的想了半晌,开口说道:“哪里又想的那么远了。我如今只想着同家里的姊姊妹妹们相守在一起,过一天就算一天。最好等到有朝一日我化作飞灰去了,我也管不得他们,他们也顾不得我。大家各自散了罢了。”
赖瑾听宝玉越发糊涂的话——饶是他从小到大听习惯了,此刻也觉得好笑。当下耐心同宝玉讲道:“我知道你平日最喜欢以女儿家自比。只说男儿都是污秽浊物,女儿家都是千金万金的小姐。最该配家里荣养着,一辈子都无忧无虑才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终久是要嫁人的。到说亲论嫁那一天,倘或家里门第好,能说个书香之家,文墨之流,夫妻两个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是再好不过。倘或是自家门第不好的,真配了那起子屠夫粗人,动不动打骂斥责的,一辈子也就完了。”
宝玉听的心中惧怕,脱口说道:“那就这一辈子不嫁人。”
“等到老了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自己孤零零的,后事终难继?”
宝玉听了,心中越发慌乱。
赖瑾且又说道:“那就先不谈这些个姊妹们。单只说老太太和太太——两位老人家年岁越发大了。你如今年岁还小,他们老迈之躯惦念着你,将你照顾的无微不至也无可厚非。可等到他日及冠了,你依旧如现在这般混事不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怎么办?”
宝玉开口说道:“赫赫扬扬的国公府,荣养老祖宗和太太自然是没问题的。哪里就至于你说的那步田地?”
赖瑾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且不说国公府以后如何,我们单以这国公府论——如今朝廷礼法,承爵的乃是大老爷,将来大老爷没了也是琏二爷袭爵。老太太是他们的嫡亲长辈,孝敬养老也是应该的。可是二太太呢?他日政老爷告老之后,这两个老人一身希望只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准备如何奉养两位老人?”
宝玉无措的想了半晌,终究开口说道:“老祖宗不会不管我们的,大伯父不会不管我们的。”
“所以你便理直气壮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老太太和赦老爷的身上?”赖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挑眉反问。这几年他忙着科考入官,和宝玉并不如先前一般亲近。可此番谈话下来,赖瑾深深察觉到宝玉的想法和思维方式竟然和当年进学时候别无二样。赖瑾不知道宝玉是天性如此还是装的糊涂。可现如今他既然来了,怎么也得把宝玉的美梦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