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例外,此次的殿试考核只会对通过会试的考生们进行重新排名,并不会筛选取缔,因此贡士们的心情较之前要轻松许多。且一想到等会子要面见天颜,大部分考生都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激动,想着倘或能在金殿应试中侃侃而谈,指点江山,得到圣上的青睐,那么这辈子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在这种全部人都神情激愤意气风发的情况下,略显得沉和淡定的赖瑾就愈发突出起来。
站在赖瑾身边的陆子明不着痕迹的转过头来,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赖瑾回过神来,瞧见陆子明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神情,只觉得心中一暖,莞尔笑道:“想等会子殿试过后,我们去哪儿庆祝。”
陆子明:“……”
站在两人身后的秦牧嗤笑一声,刚要开口说话,陡然听见一阵钟磬乐响,牢牢紧闭的朱红色宫门缓缓打开,早在宫外等候许久的各级官员们开始按品级排队入朝。霎时间只能听见衣袂摩擦及脚步落地的声音,除此之外,整个广场寂静无声。
初生的朝阳给恢弘契阔的宫殿染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红墙金瓦,极尽奢华的大明宫在金色光晕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肃穆庄严,就连面前一层高过一层的汉白玉阶矶以及中间雕龙刻凤的图案都毫无顾忌的透露出一种王者的威压。适才还能谈笑风生的诸位学子们立刻闭上了嘴巴,竭力遗忘的紧张从身体深处慢慢升起,扩散,深入骨髓和脑海。直到这一刻,众人前所未有的明白过,影响他们后半生的科举殿试,真的开始了。
在静谧到肃穆的气氛下,站在阶矶上身着红袍的礼部赞礼官扬声唱道:“宣乾元三年乙辰科贡士觐见——”
于是所有贡士们按照礼官们事先交过的礼仪缓缓登上阶矶,走入保和殿。文武大臣们皆随品级在两旁静静站立,审视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投放在他们的身上。光可鉴人的雕龙地砖几乎能反射出他们紧张的面容,众人随着引礼官的引领走入指定位置,便静静的站立等待。气氛一时间上升到凝重的肃穆,让所有人都不自主的放轻了呼吸的频率。
静待半晌之后,殿外响起三下振聋发聩的鞭响。少顷,一身龙袍头戴冕冠的乾元帝从偏殿走来,雍容肃穆的登上龙椅之后,文武大臣包括应试举子们立刻跪地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下来是一瞬间的平静,隔了有一会儿的功夫,年轻的帝王方才轻声说道:“免礼,平身。”
于是文武大臣们鱼贯起身,寂然站定。众位考生们也屏息凝神的站起身来,束手而立。
乾元帝端坐在龙椅之上,透过面前晃晃悠悠的冕旒打量下面即将要参加殿试的考生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带着一种还未曾经历过庙堂倾轧。政治钩心的简单纯粹。带着对功名利禄青云直步的美好向往,简单热血的让人觉得有些无聊乏味。
乾元帝这么想着,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嘴角。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人群中那稍显瘦弱却又越发衬出身形匀称,风姿翩然的少年身上。
少年五官清秀,眉眼精致,周身透露出一种君子如玉的温润淡然,一举一动都好像是泼了水墨的山水画一般,风雅到极致,叫人观之便不由自主的眼前一亮,只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书香气息扑面而来。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屏息凝神,眼眸微垂,恰到好处的举止连最苛刻的教礼官都指摘不出毛病。他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或表情,却让人觉得看到他后整颗心突然安宁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闪过宁静致远这个词。
风姿翩然,宛若谪仙。
乾元帝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角,突然想到了当年赖尚荣以祥瑞为名进献的那极品花草,好像便是眼前这极为出色的少年亲自栽种的。当时这少年也就八、九岁的年纪罢?伺候花草的本事倒是一流,只不知这文章写得如何?
乾元帝觉得自己的好奇加重了那么一点点,于是他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站在身后的戴权立刻有眼力见儿的捧过试题,乾元帝亲自持刀开封之后,内侍官门立刻捧着试题给所有的殿试考生们奋发已毕,礼部尚书朗声说道:“乾元二年乙辰科殿试开始——”
于是所有考生们对着桌案行叩拜之礼,方才端坐于前,开始答题。
因所有的殿试考题全部由圣上自己出题,乾纲独断,随心所欲,并不会拘泥于四书五经,也不会拘泥在朝政军事当中,全看圣上一时心血来潮想考什么。当然,倘或是皇帝自己犯懒不想琢磨也可以要求信任的臣子出几道题目由他抓阄选择,再不济的也可以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随便选一个话题当做考题。事关国祚绵延,江山社稷,皇族颜面的大事儿,一般人不会太过轻狂。不过也有特别不靠谱的,比如说前朝最后一位皇帝周献宗,据说他在殿试的考题上问了如何讨爱妃欢心的试题,弄得那届考生集体凌乱,拒绝答题。当然,那位皇帝最终是被徒家的老祖宗带着一帮子兄弟们给灭了,不过由此可见殿试考题的保密性和不确定性,因此在殿试中能作弊的也就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