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不久,陡然听到假山石前头传来人的说话声。贾宝玉和薛蟠两个立刻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
从山石的细缝中可看到是神色略微带点儿怒容和不耐烦的王熙凤和一个容貌清秀的年轻小辈。贾宝玉定睛看了一会儿,凑到薛蟠耳边悄声道:“好像是贾府的子侄,名叫贾瑞的。”
又怕薛蟠不明白,立刻补充道:“他父母早亡,祖父就是现如今掌管私学的贾代儒。上次我为了秦钟大闹学堂一事,和他打过一个照面。他拦着风姐姐做什么?”
薛蟠恍然。知道这就是见了凤姐起淫、心的贾瑞了。虽然不齿他的为人,不过想到他最后因此送了一命,又累得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略微有些不忍。当即轻咳了一声,转出来笑道:“没人没鬼的,你们叔嫂两个谈什么呢?”
贾瑞一听差点吓得瘫软在地上。反倒是凤姐儿恼怒的瞪了薛蟠一眼,口中斥道:“放你娘的屁。老娘就算真的爬墙,也看不上他这个窝囊废。”
这话倒是真的。一时间臊的贾瑞满脸通红。
薛蟠嫌恶的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还不起来回前院儿去。鬼鬼祟祟的,让人看了就恶心。”
贾瑞闻言,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往前头走去。
薛蟠又道:“回来!”
贾瑞摄于薛蟠威名,只得惴惴的住了脚,转身回来。
“今日一事,涉及凤姐儿清誉。若是一不小心传将出去了——仔细你的皮。”
贾瑞自是晓得薛蟠的手段,立刻神色仓皇的应了。没等薛蟠再次发话,仿佛被狗追撵的母鸡一般跑了。
凤姐儿看在眼中,又是一阵嘲讽。
贾宝玉也不齿的说道:“真是个没担当的。”
薛蟠惊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话竟然能从贾宝玉的嘴里说出来。不过涉于他之前的脾性,薛蟠还是正色的嘱咐道:“不光是他,这话也说给你听的。我知道你惯于讲些坊间趣事儿说给丫鬟逗笑。只是今日的事儿你要说出去半点儿——你是我兄弟,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不过那些个丫鬟们,有一个算一个,我能直接拖出去杖毙了。就是不知道你信不信了。”
薛蟠说的森然,由不得贾宝玉轻慢。当即郑重的点了点头,学着薛蟠的模样抿着嘴用手指比划出针黹的模样,郑重的道:“我绝对不说。”
凤姐儿虽然心中磊落,但女子遇上这事儿总归心中还有些忐忑,听了薛蟠这话,一时间也放下心了。
于是三人默默无言的回了后院的花园子。立刻有老婆子赶上来引路,兜兜转转的便到了天香楼。众人提袂而上,彼时邢夫人、王夫人、薛夫人、尤氏四个正凑了一桌子打牌,瞧见鱼贯而入的三人,不由得开口笑道:“前厅后院儿的,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了?”
薛蟠接口笑道:“过来的时候就碰上了。”
又有尤氏拿了戏单过来请众人点戏,薛蟠自是推脱的。尤氏知道薛蟠的习惯,也不以为意。又将戏单给了凤姐儿。凤姐儿今日领了薛蟠的情,正不知该如何感激呢。瞧见这情形,立刻笑道:“你们自是专心打牌不怎么听戏的,薛表兄弟也不耐烦这个。索性叫下面歇了戏,单只弹奏些轻缓的曲儿,并着满园子的菊花倒也是好的。”
尤氏见着凤姐儿今日和薛夫人的腻歪劲儿就知道她想要巴结薛家,又有之前贾琏殷勤的缘故,倒也未曾多想,含笑着说道:“既如此,也就罢了。”
于是凤姐儿随手将戏单子递给一旁侍候的丫头。少顷,果见戏台上停了咿呀哼唱,转而弹奏起清音来。薛蟠霎时间觉得涨涨的脑壳清净不少。
贾宝玉一旁拉着凤姐儿的袖子问道:“你适才去可卿的屋里看过了,她可好?”
“病的略微重了一些,心情也不太好。我宽慰了她几句,也还罢了。就是说想吃咱们府上前几日做的山药糕。”凤姐儿低声叹道。
宝玉一听,连忙说道:“那就做给她吃,究竟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也听蓉儿说了,她这病原本就不甚要紧,只要吃得些饮食,就不怕了。”
薛蟠心中一动,看了宝玉一眼,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问的?”
宝玉笑道:“就是刚才——你和琏二哥哥聊天那一会子。”
薛蟠点了点头。不论怎么说,宝玉这怜香惜玉的脾气倒也是个好的。只不过秦可卿的身份特殊,且为人也并不是素守贞洁的女子。未免将来传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薛蟠才刻意拉开了她和贾宝玉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