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所住的院子,乃是薛家大宅东南角的九问斋。取屈原的《九问》之名,意为“孜孜倦求,学无止境”之意。薛蟠带着甄宝玉过来的功夫,先生已经开始给薛宝钗检查课业并且针对宝钗的进度进行讲解了。薛蟠探头探脑的往书房里头瞧望的神情,庄先生也瞥到了。当即冷着脸面,故作严肃的道:“堂堂男儿,自然要行得正,坐得直。这般鬼祟行径究竟为何?”
薛蟠嘿嘿一笑,蹭了进来,谄笑着叫道:“师傅。”
庄先生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就知道你寻个由头也得磨蹭一会儿。我也不在意,今儿你磨蹭多少,我回头找补回来就是。左右两个时辰的课,你休想耽搁了。”
薛蟠闻言,愈发苦了脸色,叫道:“师傅……”
“说什么也没有用。”庄先生吩咐薛蟠在书桌后面做好,刚要布置课业,就看见躲在门口斯斯艾艾的甄宝玉,不由得愣住。
“这不是甄家大爷,你这是……”因为关系生疏的缘故,庄先生虽然诧异于甄宝玉和薛蟠如出一辙的动作,但还是没说什么。
“庄先生。”甄宝玉先是走到庄游面前行了一个学生礼,然后恭恭敬敬的拿出昨儿连夜写好的文章交给庄先生,上面还附上两首自己最得意的诗作。恭恭敬敬的道:“这是学生平日里的习作,请先生指正。”
庄先生见状,倒是愈发的诧异了。他往日虽然没见过甄宝玉,可是能和薛蟠交好的俱都是些不爱上进的纨绔。何况甄家宝玉的诨名他也是略有耳闻的,如今这般形状,倒叫人诧异了。
不动声色的接过甄宝玉手中的文章,略扫了两眼,心中便有了□之数。当即笑着问道:“甄家大爷这是何意。”
甄宝玉脸面一红,低声说道:“先生叫我子瞻即可。”
顿了顿,又道:“回先生的话,学生向来仰慕先生的渊博学问。因此……想和蟠儿一样和先生学习仕途经济之道。希望先生成全。”
庄游闻言,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淡笑道:“甄家公子谬赞了。庄某不过一介山野村夫,略通文墨,岂敢谈渊博二字。公子天纵奇才,还是寻个好的师傅教导,免得误了前途才是正经。”
一席话说得甄宝玉满脸通红,他自然知道以庄游这样的清流名儒自然是清高孤傲的,向来看不起他们这种纨绔子弟。当下抿了抿嘴,有些干涩的说道:“先生不必这般,我知道我性格鲁钝,才智平庸,先生自是看不上我的……”
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薛蟠见了连连咋舌。有意缓和的插话问道:“师傅,宝玉的文章写得怎么样?”
“比你强多了。”庄先生闻言,恶狠狠的瞪了薛蟠一眼,道:“至少人家字都写全了。”
薛蟠只觉得老脸一红,摸摸鼻子躲到一旁不说话了。
庄先生将手中的文章交给甄宝玉,温言笑道:“还请公子将这个拿回去吧!庄某要给这两个孽徒上课了。”
言下之意,别在这里碍眼,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薛蟠暗笑,给了甄宝玉一个“逃脱大难”的表情。甄宝玉并没理会,低头将那彩笺接过,转身默默的出了书房。
庄先生看在眼中,摇了摇头,旋即回头说道:“宝钗,你先将我教你的一段春秋径自熟读。”
又转头冲着薛蟠道:“今日我们学习《千字文》。”
“千字文?”薛蟠闻言,一阵愕然。“不是三字经吗?我三字经还没学完呢?”
庄先生闻言,一阵火气涌上心头,强忍了半晌方才按下汹涌的怒气。当即冷冷的看着薛蟠,阴测测的笑道:“进学三年连一本《三字经》都没学完,你倒觉得是个理直气壮地事情?”
感受到庄先生眼中的森然,薛蟠立马噤若寒蝉。努力缩了缩自己的身子,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哼!”庄先生见状,冷哼一声。还没开口说话,就听薛蟠惴惴的说道:“我还以为是学三字经呢!就只带了一本三字经过来……我也没有千字文啊!”
事实上,他的书房里头除了一些奇闻怪谈之外,是一本有关仕途经济的书本都没有。
庄先生没好气的瞪了薛蟠一眼,开口说道:“早知道你没有,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转身从书架上拿了一本《千字文》递给薛蟠。又备好一套笔墨纸砚,手把手的教导薛蟠识字写字,讲解诗文。
要说以庄先生的渊博学识,讲解起文章来自然是妙语生花,微言大义,由浅入深,包罗万象。间或夹杂着一些前朝事迹来分辨说明。这样的苦心孤诣,若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要认真学习一番。奈何薛蟠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庄游即便是讲得舌灿生花,听在薛蟠耳中也只觉得昏昏欲睡,好容易熬过了两个时辰。听见西洋挂钟当当敲了十一下,立马精神过来。打断庄先生的讲解道:“先生,两个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