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这人性格随和,言谈举止大大咧咧的,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某些地方着实是有些拎不清的。向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敢拘谨了他。这两年薛老爷因为大难不死的关系,愈发的宠爱薛蟠,甚至到了百依百顺的程度。惯得薛蟠脾气越发大了。即便是自己这个江宁织造府的大公子,论地位论身份都比薛蟠尊贵的人在平日的交往中也要略微的避其锋芒。好在薛蟠性格和爽,两人又是打小儿的交情,他并不会觉得如何难堪。可如今却突兀的和龙四爷僵持起来……
甄宝玉有些忐忑的皱了皱眉,抿唇不语。
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他们这种人家出来的孩子,那都是惯会察言观色、见微知著的。从往日里薛蟠和薛家待龙四爷的不同,到今日爹爹在瑞荣堂的表现,甄宝玉自然能揣度出来龙四爷身份尊贵,绝对是他们惹不起的。因此见着薛蟠这般的使小性子,暗暗的捏了一把冷汗。
“那个……四爷别放在心上,蟠儿就是一时间疼急才会发浑,并不是故意对四爷无礼的。”甄宝玉笑着解释了一句,却没人理他,尴尬的住了嘴。看着薛蟠眼圈红红的揉着脑袋,心里也有些暗暗怪罪龙四爷——
知道你身份尊贵,但也没必要糟践我们家薛大呆子。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把我们当成你的随从还是小厮?
一时间看着薛蟠也有些发愁。你说你忍都忍了好些日子,还差这么几天了?老老实实的装孙子把人送走不就完了吗!到时候他回京城我们在金陵,山高皇帝远的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何苦这功夫白白的触怒人家。万一将来得了事……咱们这些人即便尊贵,还能尊贵过皇权去?
一时间甄宝玉不知想起了什么,也唉声叹气的杵在一旁。
气氛沉默中有些僵硬,龙四爷张了张口,不知道想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一番好意,竟然换来如此结果。心中难免气郁,可是看着薛蟠的形状,明显又是气狠了的。他生平尊贵惯了,除了自家那几个叔伯兄弟们,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小心翼翼地。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又觉得有些新鲜。
一时间众人都站在原地默默无语。倒是院子里头的红袖、添香等人恍惚听见了外头有薛蟠的吵嚷声,连忙开了院门去看,却没想竟看到三人神色寡淡的站在院子外面,不由得有些愣住。
“大爷……”红袖看这情况,有些惴惴地叫道。
薛蟠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径自迈过门槛进了院子。甄宝玉也连忙跟了进去。添香一愣,回头看了红袖一眼,也跟了进去。霎时间只剩下龙四爷一个站在外面,红袖慌张的往里让了让,龙四爷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终究以薛蟠年纪太小为理由走了进去。
刚刚迈进正厅,就听添香有些心疼的说道:“怎么脑袋上起了这么一个大包,疼不疼。”
龙四爷一时愣住,看着薛蟠小心翼翼地躲闪着添香手臂的模样,也检讨起自己是不是手重了。
“要不还是上点药吧!不然火辣辣又涨涨的疼,难受死了。”绿珠拿着一个瓷瓶走了过来。“这是上次老爷从西域陶登回来的十香软金膏,上次我一不小心撞到了门板上,擦了两天就好了。”
添香连忙说道:“还不快点拿过来,我给爷上药。”
“不用了。”薛蟠一推,开口道:“等会儿还得陪着宝钗去外面玩儿呢!弄得满头药膏是什么样子。”
“这……”添香有些为难的看着薛蟠。
龙四爷见状,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的瓷瓶,道:“这是黑玉断续膏(请原谅我实在不会起名吧),乃是宫中上等疗伤圣药,就是断骨的重伤抹上几天也能愈合了。给你擦擦,片刻就消肿了。”
这本是他担心微服出来会遭遇什么不测而特地预备的,不想竟用到了这个上头。
薛蟠虽然不通医理,但看着龙四爷的模样就知道那膏药不是凡品。当即身子一扭,硬邦邦的说道:“不要。”
龙四爷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起身走到薛蟠面前,将瓷瓶打开,倒出一抹黑如浓墨的膏药在手中,竟然屈尊降贵,亲自给薛蟠抹了起来。
薛蟠只觉得头上一阵清凉,龙四爷的大手在头上揉按着,热胀火辣的感觉好了不少,心里也没那么堵挺了。消了火气,抬头看着龙四爷认真的模样,也想起了有关于“谨小慎微”的各种告诫,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谢谢。”
龙四爷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的看了薛蟠一眼,什么都没说。抹完膏药后,红袖很有眼色的端来一盆清水供四爷洗了手,薛蟠扬声吩咐道:“红袖、添香,给两位爷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