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彦张大嘴,发出“嘎”的一声惊叫,扑通一声跌坐在地,脸色苍白。
“这这这……是我看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怎么能……”
祁令瞻从房中走出来,已换上了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冠,一副冷清疏离的道貌岸然模样,见了眼前这一幕,清了清喉咙,对平彦说:“先去备马,我要上值。”
平彦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袍子,痛心疾首地拍着大腿道:“公子,你这……你这是什么事啊……这也太糊涂了……”
祁令瞻耐着性子将袍子从他怀里拽出来,面不改色道:“先去备马。”
好不容易摆脱了平彦,祁令瞻快马入宫,在政事堂里拦住了三司使,将他们准备奏对的折子拿过来看了一遍,细细过问更改人丁税的事情。
大周开国时制定的税法是按每户人家的人口数目来缴纳的,钱塘等富庶城镇每个人丁要缴一钱多的人丁税,西北、西南等穷僻地方每个人缴不到一钱。除人丁税外,因地方风物不同,又要向朝廷交各种物税,但人丁税始终是朝廷财政的主要来源,也是大周百姓最沉重的税种。
薛序邻外放到钱塘去做知州,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便有折子递上来,洋洋洒洒数千字,陈述现行的人丁税制度已经僵化,成为腐蠹丛生、压榨百姓的一项乱政。
他的折子直递入宫,无须经中书门下审驳,这是太后给他的特权。
太后看完折子,当即宣三司使与户部尚书觐见,叫他们拟个修改税制的章程出来。此事没有直接经过祁令瞻的手,祁令瞻也识趣地没有主动过问,直到今天早晨照微搪塞他时,于床笫间提起了这件事。
祁令瞻看完折子,险些气笑了,冷冷扫了一眼坐在堂下的三位司使,问:“诸位研究了一旬,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怪不得照微大清早就来招惹他,原来是已经预感到这几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撺掇他救场来了。
“什么叫人丁税在原定数额上减半,空缺部分由各地知州知府从本地物税中补齐?”
祁令瞻将折子往面前桌案上一扔,“物税还不是从各州百姓身上来,你们当百姓是能用朝三暮四的伎俩哄骗的猴子吗?何况这多收的物税该如何摊派,交由各地知州乃至地主大户来决定,是生怕他们不能将当地百姓抽筋扒皮,敲骨吸髓是么?”
三司使面面相觑,度支司使周慎起身应道:“回丞相大人,若是只减少人丁税而不增加别的税,三司的收入减少,只怕朝廷要支应不过来,何况今年枢密院和兵部军饷军备要的多,太后娘娘又要组建骑射/精卫,这一项项开销下来……”
“别在我面前哭穷,你若不想干,自然有人能胜任。”祁令瞻打断了他那番早已事先打好腹稿的说辞。
周慎不敢再言,堂中一时有些冷场,正此时,太后身边的内侍走进来,宣召三司使前往紫宸殿觐见。
回宫更衣,她的动作也不慢。
想起照微,祁令瞻脸色稍缓,对三位司使道:“拿这些话敷衍我便罢了,若是拿这些话敷衍太后,她当场摘了你们的乌纱,我可不替你们求情。”
姚鹤守尚任丞相时,三位司使都是被明熹太后敲打过的人,险些丢了官职、被踢出内朝去喝西北风,后来还是祁令瞻念他们熟悉税银财政,为他们作保,才堪堪逃过了一劫。
眼下又到了磋磨他们的关头,只是这回,祁大人比明熹太后更想一脚踹开他们。
三司使走后,祁令瞻起身更换香炉中的香片,忽然想起昨夜在照微颈间闻到的味道,微微怔神,将炉盖搁置一旁,唤来一个侍者,叫他去寻茉莉香篆来。
“再顺路去请度支司郎中蔡舒明,叫他午后来政事堂见我。”
天气渐渐转暖,白天也变得悠长。祁令瞻与蔡舒明堂议了一个多时辰,心里有了初步的成算,眼见外面的日头还很亮,便寻了个由头往福宁宫中去。
在西配殿外遇见提着茶壶走出来的锦春,她见着祁令瞻,有些心虚地站住了脚。
她只知道照微昨夜一夜未归,却不知她究竟出宫去见了谁、做了什么,此刻下意识为照微打掩护道:“太后娘娘昨夜受了点寒,今晨醒后有些头疼,此刻正在午睡,说要多睡一个时辰,丞相若无要紧事,不必守在这儿枯等着。”
祁令瞻闻言似笑非笑,“她昨夜受了寒?”
锦春点头,“许是窗户没关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