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凛冽,如泣如诉,雪屑颠簸于天地。
几人抬头望向踱出山洞,仰头望天。
滚滚云光犹如血色,透出一股近乎诡异的惨淡,蔓延到一眼看不到边的远方。
“不、不至于吧……”兰遇一身汗都被风吹透了,不由打了个激灵说:“冤有头债有主,这狼妖就算是要报仇,何必要拉这么多人陪葬?”
司照想起庙中青泽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许,毁天灭地,才是他的目的。”
平静得出乎意料的语调,听入耳中,令人不寒而栗。
不管是还是不是,兰遇真站不住了:“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告诉那蠢掌门,让他们关了这什么破阵啊。”
谈灵瑟:“天地熔炉一旦开启,强行熄灭必会毁此地脉。梅不虚他们心神已被控制,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兰遇:“那我们总不能就这么乖乖等着被烤成人炙吧……”
司照看向谈灵瑟,问:“此地屏障若能消失片刻,可能施阵离开?”
谈灵瑟点头。
司照思忖一瞬,道:“你们且藏身此处,留心屏障动向。”
眼看司照要走,柳扶微道:“不一起么?”
“不必。”
时间紧迫,司照终究没多说什么,足下一掠,疾步而去。
才行一小段路,听到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脚踏雪地的脆响,在黑夜中分外清晰。见他们三人还是跟来,他不觉伫立:“谁让你们跟来的。”
兰遇一挺胸:“我才没跟你。”
三人中最慢的是柳扶微,雪漫过她的膝盖,她冻得压根直打哆嗦:“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有话没说完。”
“现在非谈话的时机……”
她勉强走到他的跟前,“魔种虽有传播的可能,也有从属关系。只要能将戈望将军体内的心魔摧毁,梅掌门他们也就不会受此控制了。”
“我知道。”
“殿下打算如何摧毁?”
他没答。
柳扶微鼓起勇气,道:“如果,我可以进入戈帅的心域,将魔种拔除呢?”
承认自己能进心域时,无疑光速打“傀儡教主”的脸。
可橙心为她身陷囹圄,她总不能连自曝的勇气也无吧。
“郁浓教主曾以情根为戈帅缝心,她临死前托我取回,这便是……哈啾!”揉揉鼻子,“便是郁教主传授法门的原因。”
司照神色比想象中平静:“所以呢?”
“让我去。”
“不可以。”
“为什么?”
“你说话半真半假,我不可能贸然将灵州安危托付于此。如果阿飞教主想选一个能掩护你的好帮手,你选错了人。”
“……”“教主”二字用得够绝。
他偏回头,这次放快脚步。
兰遇:“算啦宝。他自有他的成算。何况我哥这人决定的事谁都劝不成……”
眼看他人要走远,她故作大声:“还有一计,只要我去告诉他们我就是阿飞,由我来说出熔炉阵的阴谋,不就好啦?”
已经走出五步远的司照身形一滞。
她嗅出了他的松动之意,朝更深的雪坑里一踩:“就这么定了,殿下你去与青泽周旋,我去自首,以解灵州燃眉之急!”
她终于如愿看到太孙殿下回头,朝往自己这儿走来。
他深吸一口气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强熄熔炉阵代价太大,他们不会听从。”
“可我本就是袖罗教主,去了也不算冤枉,不论可不可行,试试总是无妨的嘛?”
他脸上终于变了色:“柳扶微,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后头的兰遇第一次看到涵养极高的表哥如此犯怒:“哥你好好的,凶什么人呀。”
她却没有被吓着:“殿下是不忍心我去送死啊?”
他否认,“……不是。”
“那就是忍心?”
“……”
“可见,殿下也不认同这种牺牲一人而救大家的做法嘛。”
此刻柳扶微脸冻得发白,眼窝也红,但……望来的一双眼太过于明亮了。
司照意识到是自己又着了她的道。
天下第一惜命的小娘子,在她说出“愿牺牲自己”时就该发现是在诈他了。
本不愿带她涉险,一想到那熔炉阵是为她而设,难以完全保持冷静。
雪下得正紧。
湿雪不时蹭过脸颊、睫毛,司照却无心去拂:“柳小姐,我并没有说我要牺牲自己。”
“殿下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阻止青泽么?”
柳扶微索性扯开帷帽,露出一双带着犟劲儿的眼:“如果殿下今日事败,整个灵州毁于一旦,我一样活不成。但至少,我可以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而不是在等待被拯救时等来死亡。若然殿下能够成功,我为何不能和你在一起呢?”
见他仍不肯松口,她又试着往里加猛料:“最多,殿下觉得我在扯后腿时把我弃了便是。”
说这话时她的语调带着浓浓的鼻音,务必将无怨无悔、一派真诚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又往前迈步,生生绊了一跤,半个人陷入厚厚的雪堆中——恰当好处跌到司照跟前。
惨兮兮到了这份上,司照不得不将她提溜起来,将她放到一块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