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的那双深眸跟活见鬼似的,柳扶微心说:这位教主反应如此之大,只怕这光球在妖怪界是罕见至极的。莫非这又是我被换了命的后遗症?
“我、我不明白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今年多少岁?”
“十、十六。”
“十六岁?”教主看着她,“你和阿心一样,是庚寅年冬月廿五辰时生……”
阿心是这教主要救的那个人?孙女儿?女儿?还是姐妹?
教主怔忡望着那些光球,没有再往下追问,半晌道:“看到这棵树了么?”
“?”
“命格树,”教主的声音如一片叶,“剩下的叶子,是剩下的时日。”
二十二片,不足一个月。比席芳推测的还少点。
半空中传来“咯噔”一声,如同钟鸣,那是柳扶微恐惧死亡的声音。
“你说的不错,命格是会越换越薄……”教主沉默片刻,“如果你能助本座一臂之力,本座可让此树枯木逢春,枝繁叶茂。”
大概是求生欲还在挣扎,柳扶微下意识接了这话茬,“怎么助?”
教主摊开掌心,一粒拇指大小的物什浮起,“将这颗种子种进神庙中的一处,本座答应许你再得新生。”
“这是什么?”
“它可令本座去任何想去之地。”
这教主是看她时日无多,干脆放弃换命术这个思路,打算凭自己的力量进神庙盗天书?
见柳扶微犹豫不决,教主又道:“当然,也有第二个选择,本座可以放你回左殊同身边杀了他。”
“……”
“你可别想使诈哦,他若不死得透透的,就只能让你死得透透的了。”
“……”
“本座并未打算给你时间考虑,再不选,送你往生。”
她不再磨叽,一把握住那枚种子。
果然在外人看来“拼死保护遗弃你的人”太蠢,教主看着她的眼神都从欣赏变成了质疑:“你不该是个痴情种子呀,明明……”
明明什么明明,还能不能把话说完了?
柳扶微没好气道:“教主大人,您明明很赶时间,说什么给我的第二个选择只是纯粹溜我玩吧?”
教主微微一笑:“你果然很聪明。很好,你只需谨记,今日的谈话,不可告知第三人。”
“包括您的那些下属?”
“对。”
“为什么……呃,等等,这又是什么?”
掌心的种子骤然生根发芽,自她手腕缠向她的四肢、周身,身下的池塘开始咕嘟咕嘟冒泡,乃至整个灵域都震颤起来——她看到教主大人纵身飞起,一阵低沉地笑声回荡在耳边:“对了,本座忘了告诉你,五日之内你不能把心种种入神庙,它便会将你吞噬,你的肉身和灵魂都将彻底为本座所用。”
柳扶微听得“哐”一声,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股极为浑厚的力量给弹了出去。
再度睁开眼已经是三日后了。
昏厥期间,这几个妖人是如何逃出长安、避开搜兵、越过洛河她是不得而知,反正人醒来时马车已经进了新安地界,顺利的话,待天亮了再走一日,就能抵达紫山神庙。
尽管她是想误导他们去闯神庙,毕竟换命是立马就死,换条路没准还能沿途寻个转机什么的。谁曾想,这眼睛一闭一睁,距离教主给她的死期只剩不到两日了。
严格说,等到了神庙被发现“圣人亲至”“左殊同可开天书”统统都是谎言的时候,她就直接完犊子了。
事已至此,柳扶微也不去懊恼为什么不选“杀左殊同”了,就算她能重新见着他,他是能护得住她还是怎的;她倒是有机会杀他,然后成为在逃谋杀朝廷命官的罪犯……没准还逃不成,反正连累阿爹阿弟是没跑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就真的只剩求神拜佛这条路了。
一旦想通这一点,进入一种“把命按时辰来活”的状态,她整个人反而无比松弛,松弛到邀月和欧阳登都傻了眼——这小妮子是中了什么邪,饭桌上荤素不忌,居然还主动和他们侃起当地的风土人情来了?
“我阿娘以前是逍遥门的,逍遥门就在紫山隔壁的隔壁那座莲花山上,紫荆镇我也来过几次,最有名的当属红烧黄河鲤鱼、炸紫酥肉,噢,还有焖饼最绝了……”
教主颔首:“席芳,明早启程,买些焖饼路上果腹,去扶微说的那家。”
席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