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姣的眼神隐晦地飘向现任帝师, 他身架好,一袭简洁长衫, 长发如细腻的绸缎,被乌木簪挽起后仍有部分散落肩头。男子听人讲故事时并不与人直视,眼睑垂着,睫毛弯得自然,微微向上翘起。
有种梅骨暗藏,温润而泽的韵致。
“帝师一脉,诸位应该都知晓,他们以凡人身躯通天下奇异之事,代代相传,上任条件极为严苛,向来备受尊崇。”姜家弟子长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家主的妹妹早年遍游山川,曾与上任帝师大人结缘,对他有救命之恩。眼看族中乌烟瘴气,愁云惨淡,为了家族长远,她决心入长安,求助帝师。”
“故友相求,帝师无从推辞,出了长安,在姜家住了半个多月。在走遍祖脉后,他面色凝重,起先也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不住摇头,和家主说,迁宗也无用,姜家祖脉下生了地煞,这东西专吸年轻人生机,天赋越盛他们越喜欢。这是姜家的劫,即便远隔千里,也无法逃脱它的追踪。”
“除非姜家就此绝嗣。”
楚明姣眼神微冷,心中不住嗤笑,这可不就是个“小深潭”嘛。
都一家一家逮着挑,专挑好的。
事情到这一步,姜家人也不怕自揭伤疤露丑,只听他接着说:“这样的说法引得家主大怒。说直白些,帝师在凡人眼中再厉害,也是枉然,修士们呼风唤雨,有挪山倒海之威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帝师大人并不打心底里认同,当时只当是病急乱投医。这话赶话,一听不对,立马严肃警告,将人原原本本‘请’了出去。”
“就这样,又硬挨过几年,姜家已是强弩之末,家主的头发日渐花白,苍老如凡人。姜家方圆五百里,二十五座山脉,再没半点生机,大家每日提心吊胆,害怕无形的刀下一刻就要落在自己头上。”
“直到五年前,家主妹妹又生下一子,取名姜似。这孩子出生时就被测过灵根,天赋绝佳,假以时日,必定能撑起姜家门楣,家主大喜,将这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亲自照看。然而好景不长,可能因为天赋太好,也同样让祖脉里的地煞眼馋心馋,不到半年时间,小小的孩子突然发了高热,上好的灵药一碗接一碗喝,可病情就是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遭遇和其他天骄同样的命运。”
“姜似的母亲经历过丧子之痛,再不能承受同样的痛苦,她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又去长安请了帝师。”
此时,后面又进来一波人,男女参半,皆以幕篱遮面,很快有别的姜家弟子上前,领他们上了对面的遮音隔间。
众人的视线被短暂吸引,直至他们面前的人又开始说话:“说来也奇怪,不知帝师用了什么方法,愣是保住了姜似的生机,只是直言,说只是暂时为这孩子强行续命,若地煞问题不解决,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他必定会死,地煞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好苗子——这无疑是块吊在它鼻子前的肉,吃不到,心就会痒。”
“这一出事后,家主为之前的怠慢向帝师赔罪,请求他告知解决之法,姜家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帝师是位好人,他看着姜家满地了无生趣的年轻人,沉默了许久,叹息说,帝师一脉若是泄露天机,必受天罚。他老了,死也无妨,只是帝师一脉的新任传人还未学成,还需一年,才能将解决之法奉上。”
这样亘长繁复的描述,楚明姣到这算是明白了,她若有所思地侧头往灯火通明的楼外看了看,将已知的线捋了捋,道:“所以这位帝师在一年后真将解决地煞的方法交给了你们,他因此承受天罚,于同年过世,新任帝师上位。”
“是。”那弟子无意识喃喃着重复了句:“帝师大人是好人。”
“我有个问题。”楚明姣习惯打开天窗说亮话:“地煞明显逮着年轻人便不放,如今四十八仙门的年轻天骄为了流光箭矢与锁魂翎羽齐聚于此,这对我们而言,真的没有危险吗?毕竟你也说过,你姜家年轻一辈,不论什么厉害的角色,都没能逃过它的迫害。”
那双剔透得像是沁入深色宝石的杏眼强迫这人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如此一来,我们全无保障。”
地煞之事,姜家提前遮蔽了所有消息,直到这时才和盘托出,其中曲折情由,全听他们一面之词,旁人无从求证。
楚明姣倒不怕什么,即便剑心受损,她身上也有的是趁手的灵宝,真狠狠心将它们自爆,再深的山脉都能被炸个底朝天。
但她不想和地煞斗智斗勇时还要忙着捞人,这一千多近两千的天骄,也不可能个个聪明,那若是些蠢的,被当做诱饵了,她救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