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说过了,”年轻的教授深吸一口气,轻声打断道,“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只是我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但就在我们即将对他实施抓捕行动的十分钟前,”少校摇头,“他给您打了最后一个电话。最后关头,他联系了您——通话时间27秒,27秒后,他骑上摩托朝市中心的方向逃窜,在第三个街区被无人机射伤,被行动局包围。不过他拘捕,试图点燃炸药引信——不出意外,他要在市中心的‘信仰雕塑’下发动恐怖袭击——幸好我的同事们能力过人,及时夺过引爆器,避免了一场灾难。但很可惜,这位名叫文森特的二年级学生,却在混乱中咬舌自尽,没让我们问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贺逐山沉默不语。

“您知道的,”少校观察着审讯对象的每一次表情变化,“他们是一个组织。用他们的话说,恐怖袭击是‘苏醒计划’,或者说是这个计划的一环。从大概三个月前开始,这帮恐怖分子的活动越发频繁,每一次自杀式袭击都造成数以百计的无辜民众伤亡,您不会试图包庇这些泯灭人性的家伙吧?”

“现在,还请您好好想想——那27秒的通话里,他到底和您说了什么?”

少校盯着贺逐山的眼睛,微微勾起嘴角,试图努出一个代表鼓励与亲和的笑,但那僵硬的弧度大概只能让人不寒而栗。

审讯室里沉默了半分钟,贺逐山答:“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我没听清。”

“很好。”少校笑着点头,对单面镜打了个响指。很快,审讯室里响起混杂着电流声的27秒录音。

喘息、心跳、咒骂,还有摔东西的声响。在第13秒时,文森特终于抓起通讯器,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相信我,老师,您一定要相信我!”他的声音扭曲而绝望,还带着一点哭腔:“这是一场梦,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我们没办法醒来,但我们不能投降——”

“就像您说的,您说的,”文森特抓起车钥匙,“不可定向的拓扑空间只是数学理论,在三维空间,它们根本不可能存在!所以这都是一场梦,一个精心设计的……梦!一旦嵌入三维空间,克莱因瓶必然颈腹相交,所以我们必须找到那个结点……一次又一次的牺牲,我们已经离那个结点很近了!可总是来不及,来不及……不,还有机会!请您相信我,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今天的话——”

慌乱的喊声戛然而止,不出意外,文森特挂断电话,跳上了摩托。

“现在,您听清了。”少校用那双鹰目一般的眼睛盯住贺逐山。“您能否告诉我,他希望您相信什么?”

贺逐山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如果再用“我不知道”来敷衍顶撞眼前的长官,对方的耐心有限,应该会让自己付出点代价。

“那是一个拓扑学概念,克莱因瓶,是一个无限的二维曲面。”半晌,贺逐山开口,语气平静得仿佛在授课。

“将克莱因瓶沿对称线剪开,会得到和它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代表着二维中的无限一维莫比乌斯带。你一定知道如何制作一条莫比乌斯带——扭曲纸带、将它粘合在一起,那么,你可以把莫比乌斯带首尾相连的重合的两端,理解为他说的克莱因瓶的结点。”

“我大概理解了。”少校点头,“结点,有趣的概念。但他说的‘结点’,在现实中又代表什么?是一个位置吗?还是某个时间?他提到了‘梦’,这个概念是否和‘苏醒计划’有关?”

“我不知道什么是苏醒计划。”

“您一定听说过,”少校笑着摇头,揭穿他拙劣的谎言,“半个月前,他们才入侵了联盟网络,黑掉了紧急广播系统,让每个人的通讯器不断尖叫,循环播放‘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您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不。”贺逐山低声答。

“但他们会,”少校说,“他们甚至为此蔑视生命。”

“联盟要保障每一位公民的生命安全,无论是这帮走火入魔之徒自己的,还是无辜群众的。所以——”

少校扬了扬下巴,一名下官走入审讯室内。他将一张白纸交到少校手里,少校将其展开,平放在贺逐山面前。

白纸曾被仔细折叠,折痕交错,那一道道折痕间凌乱分布着几十个字符,就像一大块方方正正的数独题。

“——我们在他身上搜出了这个,藏在一支加密运输管里。您是密码领域的教授,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是什么。您知道该怎么做。”

时间几乎凝固,一分一秒,极缓慢地流逝着。

光影斜斜地落在纸上,将那些字符晕出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