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者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下, 面容不清,坐着的人却是“老板”——那位非法中间商,不久前曾为贺逐山提供被游戏官方严令禁止的“数据存档”服务。

老板“啪嗒”地敲击着老式机械键盘“啪嗒”,头也不回对那人得意道:“你放心, 不会有错, 他当时不听劝阻,强行下线,害得我险些被官方查封——异常登出会在我的出入记录里保留临时ip, 只是检索查询需要点时间——”

老板敲下回车, 无数ip地址如流水般从屏幕上飞快闪过。大约五分钟后, 一行ip并锁定, “s1570019-19201wnq-2002”, 那正是error在这个虚拟世界留下的唯一一点蛛丝马迹。

神秘人静立在老板身后,身高不高, 体型细瘦, 露出一点下颌线, 看上去非常年轻。

他拍拍老板的肩膀:“谢谢你, 这对我很有帮助。”

老板往电脑椅上懒洋洋一靠:“客气了。怎么走账?我一般三三四, 分期打款,会给你一个全新的电子账户——”

话语戛然而止,十数根透明触手霍然探入老板脑海,轻轻一扭,在瞬间抹杀了整个精神体。

在脑机连接的过程中被抹杀精神体,无异于变成植物人。

老板的“尸体”横倒在椅背上,面容狰狞,几块皮肤因触手“剥落”,暴露出其下暗绿色的流动字符。年轻人若无其事,将他搬到一旁,向主机插入微型处理器,并打开了一张提坦市地图。

“s1570019-19201wnq-2002”。他输入“error”的ip地址。

三维虚拟地图在眼前徐徐展开,程序不断定位、放大,再定位、再放大……直到几天前的画面出现,在那间坐落于古京街的小工作室里,贺逐山正从冰冷浴缸中坐起,扭头和秦御说话。

年轻人微微一笑,对屏幕歪头。下一秒,他的身影闪烁,散作千万片绿色光点,悄然无声,消失在黑暗深处。

提坦市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十三级暴风雪,短短两天时间,城市街道就被雪海淹没。贺逐山推门而入时,大衣满积雪片,湿漉漉的,几乎有十斤重。他将这件本属于秩序官的羊毛大衣搭在壁炉前,壁炉古老而原始,噼啪作响,叫贺逐山想起另一个寒冷的冬天。

元白没有苏醒。

接到这个消息时,贺逐山险些因难得的事后清晨被打扰大发起床气。但很快,他的怒火烟消云散——林河告诉他,元白还被困在游戏世界里。他们只得将元白连人带废土箱从安置点转移回到工作室,并把他放进注有能量液的营养舱,以保证身体维持基本生命活动。

“幻梦游戏的原理是缸中之脑——游戏引擎通过脑机接口向玩家传输程序,控制感官,发送电信号以刺激神经活动,从而模拟出近似于真实世界的虚假幻觉。”林河替贺逐山煮了杯咖啡,请他在桌边坐下。“因此,我不能随意解除元白的脑机接口连接,以免带来巨大的精神冲击,进而导致脑皮层受损,使原主变成疯子,或者植物人。”

“从意识到意识体,是一种机械的量化。”林河说,“通过某种转换方式,将人类的神经活动一一映射为相应的代码程序链,把无序的人类意识量化成有序的逻辑程序,借此最大程度数据化‘人类灵魂’,使其变成某种方便储存、修改、下载、上传的文件——就像人们给自己的游戏角色做备份存档一样。”

“也就是说,在虚拟世界活动的我,并不是完整的我,而是某种被抽象的数据。”贺逐山微微皱眉。

“不是的,你除外,”林河答,“你和阿尔文没有通过脑机接口连入‘废土之下’。他们没能实现这种量化。”

“量化程序就隐藏在废土箱里。”林河挥手,全息虚拟投影缓缓浮起,废土箱内置的游戏引擎程序喷涌而出,光粒子如汹涌海浪一样填满了房间,其中一段程序被标红。

“这段程序被四级加密保护,并设有最高权限,即使有黑客突破防火墙,自毁程序也会在瞬间开启。我用软件跑了下数据——最多300小时,废土箱就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对玩家的意识量化——然后,‘废土世界’的某个角落,就多了一个一模一样、镜像般的、复制的你。”

“‘oguz’死了。顺便说一句。”林河想起什么,投影中浮出一位中年男士的大头照。

贺逐山一下子没想起oguz是谁,直到他看清照片:oguz是假神父的游戏id,他真名克劳德·威廉姆斯,42岁,是“科易”医药公司的基础实验部门的一名员工。

“神父死了?”贺逐山饶有趣味地问。

“更准确点说,变成了植物人。早在半年前,‘废土之下’刚发布时,他就注册了账号,是实打实的第一批老玩家——而在副本里,他量化后的意识体被来路不明的程序清除,而在现实中,倒霉的克劳德也被发现暴毙在自己家的工学椅里,死时还插着脑机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