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察觉这位小娘子有收拾他的意思,自然是时刻关注着主院的动静。得知小娘子带来那群的护卫被调动的消息,他立刻就逃了,动作之迅速,直打得原本预想中手到擒来的护卫们一个猝不及防。他到底在梨县经营多年,真的想要躲藏起来,还真不是那些外来的护卫一时半会能找到的。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终究不是个长久的办法,胡衷正发愁呢,不料慌乱躲藏间竟得知了一个大好消息:小娘子居然在这时候出了杨家大门,身边还没带什么人!!

胡衷只在心里大呼一声:天助我也!

要知这位小娘子在梨县出了事,她随身的那些护卫保护不力、一个都不能活!只要这位小娘子死了,他有的是办法让那群都城中来的人死得无声无息,到时将给主家的书信修饰修饰,这事就能彻底了结。就算主家为了爱女亲临梨县,来往路上的时间足够他扫掉一切痕迹了。更何况一个被赶到梨县老宅的小女郎、主家心底能有几分在意?又怎会为她放下长安城中诸事?

胡衷脑子里想过这些,但是动作却丝毫不慢,一见到人便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涕泗横流地磕头恳求,“求小娘子饶恕!求小娘子宽宥!!是小人猪油蒙了心,竟敢欺瞒小娘子!求小娘子看在小人为杨家做事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这位大管事极尽卑微的姿态看起来着实十分可怜,但是杨嫣却没有丝毫动容。

就算不提对方做下的那些恶心事,这人话里的内容也没有丝毫可打动人之处。他从头到尾在哭求的都是“不敢欺瞒小娘子”,对于那些真正血淋淋的恶事没有丝毫悔过之意,就仿佛无意识中透露了一种态度,他并不觉得那是错的。

也因此随着他话越说越多,杨嫣的脸色却越来越冷。

杨嫣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外加这些天沉浸式的角色扮演,行为习惯上多多少少有点受影响,正想要厉声斥责一句“让开!”,却在垂眸的一瞬间,看到一抹藏于袖中的寒光。

她短暂的上辈子中遇到的最危险的事就是花盆砸后脑勺,以至于这时候她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大概两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一抹凛凛寒光显露了它的本来面目,是一柄锋锐至极的匕首。

正向着她刺过来的匕首。

这柄匕首并没有近她的身,在真正刺过来之前,它已经飞出去了。

——连同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一起。

喷涌而出的鲜血被身前的人挡了大半,但是还有几滴溅到了她的脸上,温热的触感瞬间濡湿了脸颊,鲜血溅到脸上的温度是如此明显,她甚至能感受到黏稠的液体顺着面颊滑下的轨迹;血腥味儿在顷刻之间就弥散开,充斥了鼻腔、引得人阵阵作呕;凄厉惨叫声慢了半拍才响起,受伤的人抱着齐腕而断的手在地上打着滚哀嚎,在这一片寂寥的冬日,只惊起了阵阵飞鸟……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她眼前一步之遥的距离上。

变故太快,杨嫣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僵硬地、一点点将目光转到动手的人身上。

冉韬作为护卫,身上当然配有兵器,他的身高并不方便带一般护卫的长刀,只随身配了一柄短剑,以他当前的个头、这剑也算不上短了。短剑当然是开刃的,可是在今天的事发生之前,杨嫣全没有对“开刃”这两个字有任何确切的认知,开刃的……兵器。

短剑斜斜指向地面,血迹顺着剑身蜿蜒,在剑尖处汇聚成珠,血珠不断汇聚膨胀、最后地一下砸到了地面。

杨嫣那被血濡湿的半边袖子也恰巧滴下一滴血来。

或许因为冬日里的天气太凉,砸在手背上的血珠早已凉得透彻,森凉的寒气仿佛要透过皮肉深深扎入骨头缝里。被浸湿的袖子一滴接着一滴的滴着血,因为手臂细微的颤抖,每一滴血珠坠落的位置都有不同。和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握剑的那只手,稳得过分、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偏移。

杨嫣的目光不由顺着那只手往上。

不同于被挡在后面、只浸湿半边袖子的杨嫣,冉韬这会儿的情况要狼狈的多,血珠滴滴嗒嗒地往下淌,额上的血迹顺着颞骨往下、被眉毛阻挡了一下又没有完全拦住,血痕蜿蜒到了眼皮上,少年有点难受地眨了一下眼。

被这动作牵引,杨嫣终于注意到了、那双异色瞳眸中隐约的不安忐忑,还有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升起的惶惧。

……

‘我好像做错事了。’

冉韬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但是他还是模糊地生出了这种想法。他在那张总是笑得暖融融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格外熟悉的表情,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