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心想着富贵儿也离开有一个月了,盘算时间,年后几天就能带回人,那时就看看是不是她自己想错了,若天子真是李景崇,她便得另想他招治他,若不是李景崇……而是李铎,那就危险了,届时她势必要想办法揭露这骗局。
“一个卖了身的奴才,还能放他回家过年,这宫里可没几个主子有皇嫂心善,”天子作势往座下环视一周,随口又问,“小侄女怎也没来参宴?”
周太后道,“她在宫中也无事,正好她母亲近来身体不爽,哀家放她回家侍疾了。”
这时夜也深了,天子咕掉一口酒,站起身是要走的意思,底下命妇太妃们都得起身相送。
天子压了压手,让她们都坐,离座时微不可见的瞥过姜雪甄,站起那一会,也不知漏没漏,他唇角略略一勾,自在的走了。
天子一走,这宴就算到末尾了,周太后也有些意兴阑珊,叫众人各自散了,今晚高兴,她多喝了点儿酒,走路都摇晃,搭着宫女的手先行离去。
随后几位太妃也一一离座,姜雪甄是最后一个走的,贤太妃走时两人目光遇着,贤太妃的眼神里隐有担忧,但姜雪甄垂下眼,不愿与她有更多接触,贤太妃便只得先走,待这宴上人走的七七八八,姜雪甄才伸手端起桌上那杯酒,一口咕下。
如意和如棠搁后头想阻止都来不及。
酒喝完了,姜雪甄缓慢起身,两人还如来时扶她,她却回头看座,那座上也没东西,如意柔声说,“娘娘,咱也回吧。”
姜雪甄看着她,视线凝注了,看着有些呆,“回哪儿?”
“自是回佛堂了,”如意笑着放软声,只恐她喝醉了,得好声好气的哄着。
姜雪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嘴里嘀咕一句,声儿太小,她们没听清,但好在她没不走,任她们搀扶着出去。
赏花宴是摆在离御花园极近的望月楼,下楼后铺面而来的冷风吹在人脸上,让姜雪甄清醒了片刻,雪还在下着,如棠打折伞挡在头顶,她只看得见雪花在伞外纷飞,御花园里的花树都裹了一层银装,地上的积雪还没化完就又覆盖了一层新雪,姜雪甄怔怔看着那漫天飞雪,轻声问道,“今日是哪天?”
“腊月二十了,”如棠回道。
姜雪甄喉中发出很低的一声嗯,问她们,“哀家想烧些纸,可以么?”
如意和如棠面面相觑,这大晚上的,在宫里烧纸多不吉利,但不吉利归不吉利,天子也没说过不准她烧纸,如意回道,“当然可以,只要娘娘开心,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这话也是哄她的好听话,怎么可能做什么都可以,是只有在天子允许的范围内,她才有能做的事。
姜雪甄指着不远处宫墙的角落里,“哀家在那儿烧纸。”
这御花园还有禁卫巡视,人来人往的撞见多不好,如意劝道,“天儿太冷了,要不您回佛堂,奴婢给您烧个火盆,您烧多少纸钱都不挨冻。”
姜雪甄喃喃道,“你不是说只要哀家开心,做什么都可以吗?哀家就想在那里烧纸。”
如意便不好再劝,朝如棠递一眼,如棠把伞给她,悄悄去了奉天殿,天子还在殿内,只有魏宏达见了她,她便将姜雪甄要在御花园烧纸的事说了,魏宏达一脸摸不着头脑,这事儿不算大,天子在里边儿与百官畅谈,一时难出来,他便先拿了主意,让如棠去神宫监领纸钱让姜雪甄烧个高兴,转头等百官宴歇了,才与天子禀告姜雪甄似醉酒、闹着要烧纸钱。
天子从后宫回奉天殿又多灌了些酒,听魏宏达这一提,方记起今个是腊月二十,姜雪甄母亲的忌日,也是姜雪甄的生辰,他突然酒醒了一半,下了御座出殿往御花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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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棠拿了不少纸钱来,她跟如意想帮姜雪甄点火,姜雪甄摇摇手,她们便没再帮,一人手举着伞给她遮落雪,一人站边上静默的看着她,她蹲在角落里,身影单薄瘦弱,吹燃火折子,引燃纸钱,一点点往火上撒纸钱,她的唇在轻轻动着,不知在说什么话,火光打在她面上,那精致矜冷的侧容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哀伤,她就这么一直烧着纸钱,渐渐的,有些调皮的细雪落在她的睫毛上,若不是能看到她呼出的热气,当真像冰雪化成的人,如意和如棠都噤声不敢打搅她。
纸钱快烧完时,宫中禁卫军腾骧左卫来御花园巡视,正好看见角落里的火光,指挥佥事裴绍带着人赶过去,正见这场景,裴绍看清姜雪甄一个侧脸就记起这女人是私自离宫的那个僧藉宫女,他一路把人送到青莲庵,没想到青莲庵是那样腌臜的地方,当时也懊悔过,后来天子微服私访端了青莲庵,据说带回一个尼姑十分宠爱,当时他也没往她身上想,现下在宫里见到她,那天子带回来的人必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