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段灼还是像往常一样刷题,只不过地点从寝室换成了图书馆走廊。他以为这里的氛围能让他的思绪平静下来,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而事实并没有。
他支着腮帮,面对题海,脑海里仍时不时闪现蒋随低头帮他穿鞋带的样子,过会儿又好像听见蒋随在他耳边说:“你要不要给我揉一揉?”
是那种略带撒娇的语气,他快分不清究竟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蒋随当时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的。
陶新成坐在段灼对面的位置,做完阅读理解题,他越过桌上的挡板瞥了一眼段灼的试卷,只看见握着圆珠笔的手不停在纸上画圈,好多字母被涂成了小黑点,连完形填空都还没做完。
他感到很奇怪,于是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段灼的鞋子。
“欸?想什么呢?”
谁承想,这一踢,把段灼吓一激灵,只见他猛地低头往桌底下看,嘴里发出一声略带不满的“啧”。
陶新成也低下头,才发现段灼今天穿了双他没见过的新鞋,白色的鞋头沾上了一点灰尘。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他连忙道歉,从兜里摸出一包纸,沾了点矿泉水,想要帮段灼擦干净。
段灼把腿收回去,接过纸巾说:“没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陶新成趁机问:“新鞋啊,女朋友买的?”
“当然不是……我又没有女朋友。”段灼咕哝着,使了点劲,总算把鞋头擦干净了。
陶新成凑过去,一脸八卦:“那是谁送的?”
段灼把纸巾投进一边的垃圾桶:“说了你也不认识。”
“肯定是女生吧。”
段灼没吱声,陶新成又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她一定是对你有意思。”
此言一出,又把段灼打入刚才那个世界。他承认自己现在已经分不清蒋随对他的好是出于义气还是暧昧,并且很想快点弄清楚。
他鼓起勇气问:“那如果是男同学送的呢?”
结果陶新成只是“哦”了一声:“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生日的时候同学还送过我一个巨贵的篮球。”
段灼认为陶新成对这件事情了解得还不够全面,又说:“我没过生日,就因为我之前和他说,四十六号的鞋子不好买,他在路上遇到就给我买了……”
他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带上了一点炫耀的口吻,有些不好意思,盯着试卷上一排英文,声音渐弱:“我只是随口一说的,我自己都忘了,没想到他记住了。”
陶新成眯起眼:“你该不会是在暗示我给你买双四十六号的鞋子吧?”
段灼给他气出一声笑来,无语地把头转向一边,他真是病急乱投医,才会找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直男问这么高深的问题。
陶新成指指腕上的手表,提醒他已经九点半了,段灼这才重新提笔。
可当他阅读到“heslidalongtheice”这句话时,还是想到了蒋随说的:“你来冰场一定要记得穿件厚点的外套。”
每逢校运会这样的活动,学生们总是特别积极的。周五清早,段灼的闹钟铃还没响,就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像在议论什么。四层楼的高度,外加一道落地窗都没能阻隔那阵阵欢笑声。
他起床刷牙,又听见敲锣打鼓的动静,是仪仗队在进行最后的排练。
六点多,全校同学以院系为单位陆陆续续涌到体育场集合。
段灼走在一支队伍最后,生怕有人不注意踩到他的新鞋,白色的鞋头是皮革材质的,脏了很难清洗。
曦光将云层染上了一层火的颜色,有微风,温度也适宜,是个适合运动的好天气。
待到大家都到场后,几位校领导坐上主席台,依次发表致词。
内容很是官方,段灼甚至从里边听到几句在军训动员大会上一样的内容。大学管理不再像高中那么严格,放眼望出去,有一大半同学都在低头玩手机,剩下的交头接耳,聊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
也是巧了,每次有什么大型活动,体育学院和他们学院的位置都是相邻的,段灼在一堆黑黢黢的后脑勺里,发现了蒋随。
蒋随头上绑着一条显眼的,黑白相间的发带,半截身子斜靠在程子遥身上,看起来懒洋洋的,不知道是腰疼还是昨晚没休息好。
而程子遥的心思明显不在蒋随身上,脖子伸得很长,像是在看什么人。
段灼忽然生出一种预感,他顺着程子遥的视线望出去,果然看见了立在摄影机旁边的林学姐。
她穿着身深色的运动服,马尾绑得很高,看起来特别精神,她是这次校运会活动的记者之一,负责采访运动员。
林嘉文低头看稿,程子遥就这样痴痴地望着。
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看完稿子的林嘉文也往看台方向瞥了一眼,俩人的目光一对上,程子遥立刻化身成宠物犬,热情洋溢地挥舞手臂,嘴角又浮现出那种难以言表的,只有在陷入爱河的人脸上才能看见的笑容。
段灼默不作声地围观他俩的互动,双手交替玩着半瓶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