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页

整个过程,张深从刚开始的轻蔑不以,到后来的沉默哑然。他忽然明白了张明寻那句话,原来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困于自己的世界,不曾敞开心扉,只相信眼睛所见。

他哑声问:“她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

第 51 章

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件事,张深难以置信的同时,还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他猛然站起身,脱口否认:“不,不可能,她只是身体不好。”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身体为什么不好?”张雯初也跟着站起来了,个子低张深半截,气势却半点不弱,言辞犀利直中要害,“她生你的时候也才三十岁,不至于卧床不起,只能被困在房间里静养。”

张深被堵得哑口无言,慌不择口:“母亲,母亲她说过只是小毛病,只是不能吹风,只是喜欢安静……”

不对,记忆虽然模糊,可很多次母亲都坐在阳台上,摸着他的头感叹一句:好热闹。

那是极具渴望的一句话,她喜欢热闹,想要参与进去。

他那时候太小了,对于母亲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她总是很温柔,软声细语,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将全世界最温暖的爱意都给了他和兄长。

“程家有隔代传的心脏病,你和明寻很幸运,没有遗传上。”即便知道张深受了不小的打击,张雯初还是没停下,一点点将过往揭开,“不怪你,明寻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特意瞒着你们的。”

“可……那又怎么样,母亲仍然因他而死。”张深双手紧捏着裤沿,哑声道,“如果他在那天能赶回来,母亲不会因为寒风入体加剧病情,更不会在最后连他一面都没见上,带着遗憾阖上双眼。”

他越说越激动:“我母亲病重难行,可那时候他在做什么?结婚纪念日当天与别的女人同行上了报刊,他就是这样爱一个人的?”

“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错,我没法为他辩解。”张雯初苦笑一声,“我不知道那时候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没给眠知留句交代,可我知道,当时他做的事也很重要。”

“那两年恒印内部腐败,股权危机,他背负的责任比你想象得要重。那位女士也不是别人,她是溯禾国内基金的首席执行官,要不是钟厉舍下身段在其中斡旋,溯禾不会援手帮助恒印渡过难关。”

“等钟厉事情解决,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即便如今,他仍然在为自己的过错赎罪,一日不敢忘。”

张雯初将能说的都说了,拍了拍裙摆,踩着高跟鞋走到梳妆台,从压在最底下的饰品盒里翻出钥匙,抵在中间抽屉的锁芯里一扭,整个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无数次。

抽屉被利落拉开,里面摆满了信件,每一封都被精心保存,整齐码放。信件收纳盒旁边压了两个本,一个黑色商务本,一个彩印日记本。

她将两个本拿出来,递给张深:“看看吧。”

本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彩色那本已经褪色泛黄,从侧面都能看到卷边,当初一定被反复翻看使用。张深捏着本,只觉手中沉甸甸的,没有立马翻开。

张雯初把两个本交给他后不再停留,潇洒转身,脚踏过地毯,每一步都踩得很有气势。握住门把手时,她身形停顿,说:“小深,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对钟厉,对这个家都有,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不能说钟厉完全没错,他确实没有尽到当父亲的责任,没有在你幼年给你足够的关爱,又对你的教育太过严厉约束,你怨恨他是应该的。”

张雯初说着回头笑了一下,“可他终究是非常爱你的,所以别往他最深的伤口上撒盐。”

“他也会痛的。”

房门紧闭,如同与外面隔绝,半点声响都听不见,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站在里面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孤独浮上心头。

母亲那十几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张深不敢想,坐进吊椅里把两个本放在腿上,他迟疑两秒拿起彩印那本,翻到第一页看见那圆润可爱的字体时,指尖一颤。这是母亲的字,只可惜放了太久,墨痕都有些淡了,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他手指首页“日记”两字,缓慢地开始翻阅,每一篇记事都不算长,大多数不过是日常的记录,春夏秋冬,一年四季。

这本日记行文风格多变,时而笔墨有力,直击内力,时而活泼欢快,令人忍俊不禁。他不由感慨,母亲不愧是文学教授的独女,写个日记都这么有看头,忍不住一页又一页地翻过。

不一会儿看完了大半个本子,到了后面日期总是断断续续,甚至有时候连日期都没有,写下的每字每句也尤其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