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摔在了沈修远的怀里。
那只沾满了血的手死死抓住沈修远的肩膀,伴着气若游丝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将死的血气:“你……到底是……是谁?是不是……你,是不是……”
沈修远垂下眸子,抬手摸了摸那粗糙凌乱的长发,低声道:“怀川,是我。”
洛怀川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又很快闭上,抓在肩上的手缓缓滑落,彻底昏死过去。
第41章
兔子灯和锦鲤灯被随意地堆放在院中,凌却尘背靠着墙,若有所思地盯着它们。身旁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沈修远端着个铜盆出来,将血水倒在树下,哗啦溅起一滩泥水。
他没动,只抬了一下眼皮,半点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甚至不愿意探头往屋子里瞧一眼,只是问道:“怎么样了?”
“死不了。”沈修远嗓音透着浓浓的疲惫,眉头紧皱,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忧虑惊惶,“但也不太好。明晚的元宵灯,我会就不去了,你替我跟云山说一声。”
“……知道了。”
“今夜我得守着,你——”沈修远顿了顿,终于抬头看向他,很轻很快,只是一瞥,又毫不停留地望进了屋子里,“你若是肯,就来帮把手。不肯的话,便回浮生水榭等着。”
说罢,他抬脚就要进屋。
凌却尘终于动了。
随身佩剑并未出鞘,只是横着拦在沈修远身前,稳如泰山。
沈修远并不意外。
小徒弟对洛怀川的敌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消退,没有冲进去一剑把人砍了,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我尚有许多事要问他。”沈修远挑了个比较让人能接受的理由,见凌却尘不为所动,又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也还算是他的师尊。”
“三十三年前,洛怀川就亲口说过叛出师门。”凌却尘冷硬道,“你不算了。”
“此事……另有隐情。”沈修远不欲多作纠缠,将他的剑拨到一边,“以后再告诉你。”
“什么隐情?”凌却尘一下就被他那副冷淡的模样给惹恼了,粗暴地拽住他的衣襟,把人拉过来抵在墙上,气息不稳,“你是想说,不论是他当年亲手刺你的那一剑,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叛出师门,还是后来堕成魔修,在你心里统统能既往不咎!?”
“……”沈修远扭过头,摆明了不想回答。
“好,好一个既往不咎,好一个师徒情深!”凌却尘甩开他,退后两步,瞳孔里的混沌之色刹那变深,心魔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心绪波动剧烈,立刻活跃起来,趁机兴风作浪,蚕食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可真是圣人心肠啊。我看就算洛怀川再杀你一次,只要他勾勾手指,你也会像条狗似的摇着尾巴,恬不知耻地凑上去——”
“凌却尘!”
他猛地住了口,有些狼狈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进了对面的屋子,从袖子里摸出灵石,七零八落地摆了个清心阵。
清心阵勉强发挥了一丝效用,却也没能让他完全清醒过来。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沈修远那错愕愤怒的神情,还有后来蒙上了一层水雾的眸子,眼角泛起浅红,好像被自己骂哭了。
凌却尘急促地呼吸着,心印数次崩溃,又被残留的一丝清明拉了回来,如此反复了数个时辰,终于勉强将心魔压了下去。
天色微明。
他浑身冷汗,仿佛整个人刚从水里捞出来,乌黑发丝紧紧贴着脸颊,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眸子漆如点墨,映着桌上的烛火。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看到对面的窗子也亮着光,彻夜未熄。
沈修远守着洛怀川守了一夜,却没有想起要来这间屋子看看,哪怕昨夜自己的状态如此不对劲。
凌却尘闭了闭眼睛,脱力地往床上一倒,汗水顺着仰起的脖颈滑入衣襟,身上的薄衣湿得几乎什么都遮不住。
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楚云山会如此沉不住气,连一个小小称谓都无比在意,只要自己稍稍吸引走沈修远的注意,便会急得跳脚,明里暗里挤兑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