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李见珩会带乱七八糟的路边摊零嘴和水果回家,习惯了李见珩在隔壁房间长呼短叹要段澜过去教他做题。
他习惯了有时洗手间的房门紧闭,缝隙中露出一点光,隐约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一点蒸腾雾气溢出,带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李见珩那时性子还很急,仗着天气热,头发吹个半干就火急火燎地从洗手间里溜出来:以至于段澜见到他时,他微长的头发总是湿漉漉的,发梢滴着水,一手还拿着毛巾装模作样地在脸上呼噜两把。
他抬眼冲段澜笑时,脸上也带一点醺红:被雾气蒸的。因而那些睫毛上小而晶莹的水珠,为少年带来蓬勃的……又充满暗示的朝气。
他自己不在乎所谓的“头发不吹干睡觉会偏头痛”的健康问题,但是己所不欲强加于人,要求段澜得规规矩矩把头发弄干。段澜倒不是懒得弄,他主要是没工夫,想省些时间看看数学题。
所以每回李见珩念叨来念叨去,都被对方用一句“自然干”堵了嘴,后来他也干脆不和段澜废话,把吹风机带到段澜房间里,把段澜摁在座位上,再把吹风机插上,打开开关,站在段澜身后举着吹风机“哗啦啦”地替段澜弄干头发。
吹风机外送温暖干燥的热风。
整个房间被它的噪音充斥着。
他们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吱声——反正也听不清楚。但这种声音里,仿佛掩藏着一种心跳声。“砰砰”的、属于少年人的,没来由也没去处的心跳。
屋里会弥漫他发丝上苍兰味道的洗发水的香味。
一开始段澜还挣扎,说要自己来。可是他这个“自己来”真的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后来他拗不过,退一步,让李见珩顺理成章接过这个活。
每次李见珩替他吹头发——向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他都在看语文作文选,或者英语单词书。他看似很认真,但其实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李见珩身上。感受着李见珩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拨弄他柔软的发尾,轻轻抓过额头和耳后……酥酥痒痒。
但他不知道的是,每次李见珩的注意力也不在吹头发这件事上——从他居高临下的角度,可以看见段澜的侧脸,看见他微蹙的眉心和睫毛。
……这样微妙的、各自暗中享受怀念的共处,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走之前,李见珩抱了抱老拐。
老拐似有所察,它总是那么聪明,难得没和李见珩耍脾气,只是用自己浑圆的脑袋蹭了蹭李见珩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