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珩一只手捏着老拐的脖子,把它从阳台上提溜下来,拍去它身上的土。老拐“喵喵”地抗议着。“我不看你,你脱吧。”
阳光从窗台一侧照进屋子,地上人影被窗帘吹拂得模糊不清,柔和的边缘晕散在阳光里。肉眼能看见尘埃浮动在空气中,起伏若现。
少年露出略显单薄的肩膀与腰肢,李见珩和老拐大眼瞪小眼半晌——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目光轻轻地从段澜的肩胛骨上游过——骨骼的流线像一只蝴蝶,正亟待展翅似的,叫李见珩忽然想起茧,想起“破蛹而出”这个词。他太瘦了,这只蝴蝶的翅膀太薄了,会从空中跌落的……叫李见珩这么模糊地想。
他陪老拐玩了一会儿,和段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指针走向四点十五的时候,他把老拐从盘起的双腿里拎起来。老拐在那儿睡得很熟很静:它长得很快,到段澜身边不足一个月,已经长了许多。它的蓝膜褪去,露出了金黄的琥珀的颜色。
“我们老拐是一只漂亮的小公猫。”他边说边挠了挠老拐的耳朵,那耳朵抖了抖,“小奸臣。”
他把老拐放在猫窝里,起身说要回店里帮忙了,冲段澜甩他的电动车钥匙。他蹲下身在门口换鞋。他的身体将白色的t恤撑得十分饱满,是那t恤小了,大概买了很多年,因为洗了太多次,背后的胶印都掉得差不多了,能勉强分辨出是单词“super”。
super。这让段澜心里微微一动,犹豫许久才问:“那天你说不打算上大学,是认真的吗?”
“是啊,”李见珩系鞋带的手顿了顿,旋即用力地在鞋面上打了一个牢固的蝴蝶结。又绕了一圈,系成死结:“是认真的。”
“可如果你真的不想……那还问我数学题干什么呢?如果真的不想……为什么呢?”——你明明还对未来抱有最后的幻想。他的潜台词是这个。
大门敞着,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营造了一瞬间的僵持与对峙。
李见珩沉默许久,背对着段澜站起来。他的动作迟缓而有力,段澜竟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李见珩凝望他的眼睛:“闲的蛋疼吧,可能。你说得对……我以后不问了。”
段澜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但我是认真的。”李见珩冲他笑了笑:“人的命运各有不同。我就庸俗,想早点赚钱,所以也挺好的。……走了。”
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迈出大门。“砰”的一声,门被风吹着砸在门框上。他穿过的拖鞋还留在原地。段澜对着大门愣了半晌,一把将门推开。电梯间的灯还亮着,传来李见珩轻轻的咳嗽,还有他来回挪动脚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合上,再接着,灯也被黑暗吞噬了。
世界又恢复一片寂静。
投影幕上显示着一张分组表,组员姓名那一列长短不一、参差不齐。班上的人自动分成若干个小组,杨秦来回翻了两下名单:“现在还差一个同学——焦万里,你有组了没有?”
这张表一弹出来,早第一节 班会那昏昏欲睡的氛围立刻就被打破了。
有几个人回身往第二组最后一排看:焦万里正沉着一张脸转笔,闻言抬头看了杨秦一眼,然后又把嘴死死抿上了,不打算吱声。
焦万里肤色偏黑,长了一张国字脸。但他人骨架大、体型壮,因而看着并不像想象中睿智的“竞赛生”,倒像一个体育生。他不受待见,遭到排挤,段澜并不知道原因。
他偶尔听徐萧萧谈起,据说是同宿的人讨厌他总拽着自己大谈特谈物理定律。但那也许只是一种不能自控的爱好——男生们三两成群吱哇乱叫地聊着英雄联盟和nba球赛时也是这样不可自控的。只是焦万里的爱好过于小众且门槛颇高罢了。
段澜用手拨弄一只自动铅笔。笔杆在平滑的桌面上滚来滚去。
杨秦说:“刘志远,你们组正好缺一个人,焦万里,你就和他们一组,好不好?”
焦万里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第四组墙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先叫起来:“老师,我们组人够了——班长那个组才两个人,你让焦万里去他们那个组嘛!”
“那是因为有些农户的家里提供的床位有限,噢,你说多来一个就多来一个嘛?行了,就这样吧,焦万里——”
“我不要。”焦万里把笔一摔:“我不跟刘志远在一个组。”
“我还不愿意你呢。”刘志远隔着三列桌子和他呛声。
杨秦“啪”地把分组名单往讲桌上重重一拍,推了推眼镜,刚叉上腰准备张嘴输出,段澜平静地打断她:“我们组。”他摁住自动铅笔:“三个人挤一挤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