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正又向后看了看,原以为蓬莱千户所的代表也会来迎接来,但赵知府身后的十几人都是文官,没有一个军官,他不由诧异地问道:“不知蓬莱千户所现在是谁做主?”
“两个副千户,一个赖副千户,一个鲍副千户,鲍副千户地位稍高,赖副千户听说出海巡逻去了,至于鲍副千户我没有告诉他,指挥使大人到了。”赵知府语气中对这个鲍副千户很是不屑,似乎军民的关系不是太融洽。
赵知府笑了笑,又给李维正介绍一同来迎接之人,“这位是韩同知、这位是李通判、这位是马推官。”最后介绍的是蓬莱县杨知县,杨知县身材瘦小,他慌忙躬身施礼道:“下官估计指挥使大人有家眷同来,便特地找了几处官宅,大人可选其中一座作为自己的府宅,当然,大人也可以去威海卫安家,这由大人自己选择。”
旁边的赵知府也劝道:“大人,威海卫那边条件较差,远不如蓬莱县好,以前的周指挥使就是将家安在蓬莱县城,再者,大人又兼任蓬莱所千户,在这里安家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李维正见他们极力劝说自己安家在蓬莱县,心中不由有些奇怪,他也不多问,便笑道:“那好吧!我初来赴任,情况也不熟悉,就暂时在这里住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一众文官大喜,便簇拥着李维正向城内而去。
这里是蓬莱县县城,同时也是登州府的府治所在,登州府的人口不是很多,在大明只能算是个中等府,蓬莱县城也显得不大,由几条主要的街道组成,布局方方正正,一条山脉从东面横插入城中,此时已是中午,但大街上行人不多,街道房屋也显得有些老旧了,不过很干净整洁,树木浓密,几乎感受不到海风,远不像在城外被海风吹拂那般干涩寒冷。
知府赵良成一边走,一边给李维正介绍道:“原来蓬莱县都是靠海吃饭,百姓都比较富裕,但大明禁海后再不准百姓下海捕鱼,住在外岛的渔民也全部被迁回内地,蓬莱县便开始走下坡路了,再加上这里山地较多,土地比较贫瘠,收成不高,百姓们越过越穷,很多都跑到栖霞县和莱阳县去了,不过三年前朝廷在城西建了一座很大的造船厂,引来了许多配套的手工作坊,使陷于绝境中的蓬莱百姓们又得了一条生路,造船主体当然是匠户担当,但零星活计则由普通民众揽去,目前城中有七成的人家都从事造船业,前不久朝廷一下子要在我们这里造三十条遮洋粮船,造船工场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所以街上行人稀少也就是这个原因。”
李维正点了点头,他听太子说过,朱元璋准备采用海运向北方运送军粮,需要大量的运粮船,所以便影响到了蓬莱造船厂。
一群人转了一圈,便来到了登州知府衙门,知府衙门位于城北,是一座有上百年历史的老房子,着实有些破旧了,不过他们并非是让李维正进府衙,而是去选看给李维正准备的宅子,几处官宅都在府衙附近,有前任指挥使大人留下的旧宅,有被官府没收的犯事人的家宅,登州官府为让李维正留住蓬莱县显然是下了血本,这几座宅子占地都是五亩以上,绿树成荫,周围环境非常安静宜人。
当然,李维正作为指挥使,一般是要住在威海卫的军城内,但对他的家眷却并没有明确要求,另一则卫指挥使也并非影响大明安全的高级军事首脑,不像蓝玉、傅友德之类,仅仅是中级将领,所以家眷也无须留在京中为质,可以随军居住。
按照一般的大明传统,知县以上官员不得在本乡任职,因此大多数官员的妻儿都留在家乡侍奉公婆,但官员身边也需要人照顾,解决某种生理需要,这样‘妾’的身份就横空而出,在异乡为做官的各级官员们都有自己的别宅,给小妾居住,这处别宅实际上也就成了官员的家宅,这已经形成了一种官场风气,登州府的官员们就是希望李维正的这处别宅能安在蓬莱县内。
对于登州府提供的几处住房李维正其实都很满意,但他却没有立即答应什么,他是威海卫指挥使,按理他的住处应由军队来安排,可现在登州地方官府越俎代庖的热情着实令他有些疑虑,他连看了三处宅子都笑而不答,知府赵良成意识到了什么,不得已,他只好说出了难处。
“大人有所不知,蓬莱千户有三千水师驻扎,连同他们的家人便有一万五六千人,按朝廷规定,每军户有田五十亩,事实上蓬莱周围山地众多,土地贫瘠,每户五十亩根本就难以办到,再加上朝廷海禁,本来靠海而生的渔民被迫转农,他们好不容易开垦的一点点土地往往就会被军方没收,转为军田,使得军户和民籍百姓之间的矛盾丛生,尤其蓬莱造船工场建立后,虽然主体是匠户操作,但细木、油漆、铁件、艌作、蓬作、索作、缆作等等作坊都需要大量的劳力,而船厂和作坊招收的大部分都是军户子弟,一些重活粗活才给民户,而且所付工钱也相差甚大,引发军民双方的严重对立,这两年山东旱灾频频,大家生活不易,矛盾就更加尖锐,流血冲突时有发生,五天前才发生了一次械斗,死了三个人,至今还停尸未决。”
说到这里,赵知府连声叹气,这就是他希望李维正能住在蓬莱县的原因,他希望能与协商的方式解决军民矛盾问题,而不是鲍副千户一味要求民籍让步的强硬态度。
李维正的脸上依然保持着友善的笑意,但这个笑意中却多少带一点苦涩,原以为他来威海卫接手新职便可以乘风破浪出海打击倭寇,却不料军民争利的矛盾迎面袭来,说到底还是海禁问题,扼断了沿海渔民的生计,以前大家都穷,还显示不出矛盾,而三年前的造船场却似一个导火索,直接打破了军户与民籍之间平静。
就在这时,几名衙役飞奔跑来,脸上带着焦急与惊恐,“知府大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