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大,空气中带着一股子湿漉漉的土腥味。配着外边阴沉沉的天空,很明显是落雪的预兆。半晌之后,诰命王陈氏从茶水上抬起头,向外边看了看,笑着打破沉默,“薛大人一路上走得很辛苦吧。刚下过大雪,看样子还要下。一直没完没了。今年的冬天,冷得可是有些难过了!”
“是啊,是啊!”薛景仙赶紧点头附和,脖子软得好像里边根本没有颈骨,“太冷了。晚辈从任上回京师,一路上看到处处都在闹雪灾。有些州县比较充足,士绅们凑一凑,还勉强能给灾民们发几碗稀饭喝。有些州县,唉……”
“朝廷没下拨钱粮么?”
“这不是正打仗呢么?钱粮大部分都征调到潼关去了,地方府库里基本空空如也!” “噢!”王陈氏做恍然大悟状,然后皱着眉头询问,“原来是天灾和人祸加在一起了!大人以为,叛军能打过潼关么?我一个妇道人家,看不清眼下的局势。”
“晚辈其实也看不清楚。应该,应该不会吧!毕竟潼关那边,还有哥舒翰将军在顶着呢。不过,也不好说的事儿。路上我遇到几支车队,都是些大户人家,怕受到兵火波及,赶着趟往广南那边搬迁!夫人如果有兴趣,不妨也早谋划一下,毕竟有备无患不是?!”
“广南?!”王陈氏再度皱眉,“广南就一定安全么?如果叛军调头南下的话,还能再往南么?”
再往南,可就是大海了。薛景仙尴尬地笑了笑,无法回答。
“朝廷应该有足够多的应对手段吧?否则,都火烧眉毛了,京师里边总不该如此热闹!”诰命夫人王陈氏也低下头,继续喝水润嗓子。
茶水很浓,喝在嘴里,带着非常强烈的苦味儿。薛景仙接连喝了几大口,心里被苦得直发痛。
是啊,都火烧眉毛了,京师里的几路神仙们,还忙着互相下绊子呢。好像叛军拿下洛阳后,就会心满意足,不再继续向西般。怪不得云姨的话里边夹枪带棒,大伙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也的确让人无法瞧得起。
心中觉得惭愧,有些话,就更难说得出口。一时间,大堂里的空气又开始发冷。寒意透过官袍下的丝绵袄,一点点渗入人的骨髓。
再这样坐下去,不用主人送客,薛景仙自己就要落荒而逃了。在心中鼓了半晌勇气,他终于第二次开口,“晚辈……”分明是昨夜对着墙壁反复演练过好些次,真到要说出来时,却万分艰难,“晚辈跟王都督,当年曾经在安西军中并肩而战。受他的照顾颇多,所以……”
“这些话,薛大人上次替明允捎家书时,好像已经说过了!”王陈氏轻轻放下茶盏,低声提醒。
“这个……”一瞬间,薛景仙面红过耳。真恨不得立刻就起身,抱着脑袋从王家逃出去。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第三度鼓起了勇气,低声解释道,“晚辈这次来,其实只想替朋友问候,问候一下他的长辈,毕竟他已经这一走……”
“薛大人穿的可是官服呢!”王陈氏看了他一眼,笑着提醒。
“啊,是啊。是啊!”薛景仙红着脸低头看自己的袍服,然后讪讪拱手,“本不该穿这身的。是晚辈平素穿习惯了,一时疏忽忘了换下来。疏忽!请长者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