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雷万春再度摇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之所以留在长安没有继续追随张巡,的确有想再跟虢国夫人见一面的因素。但同样很重要的是,他发现马方人品资质都适合做自己的传人,所以才不惜花费一段时间来指导对方。至于这两条因素哪一个更重要些,恐怕雷万春自己也无法说清楚。更甭说当面回应虢国夫人的逼问了。
“大哥觉得我很讨厌么?”虢国夫人脸色登时一黯,垂下头,珠泪闪烁。
“不,不是那个意思!”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自己关心的女人哭,刹那间,雷万春方寸大乱。大手上下比划了好半天,终是不敢替对方拭泪,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低声回应,“我的意思是,你穿男装,不,不如穿女装好看!”
“扑哧!”虢国夫人破涕为笑,宛若春花在阳光下绽放,“大哥说不好看,我就不穿。这破帽子,扣在头上热得很!”
说罢,信手摘下头上的儒冠,秀发如流瀑般缓缓滑落。
此地的掌柜、账房兼店小二贾五已经被恶心得从屋子角抓起笤帚准备扬灰,闻听此言迅速回头,愣了愣,瞬间如遭雷击。
那相哥居然是个女人!店小二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数息之后,又开始两眼放光。山一样魁梧的男人,花一样娇艳的女人。怪不得古铜脸汉子半年来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喝酒,原来,他一直在等着今天。怪不得一身上等苏绸女人肯进入路边小店,原来,她要找的人在这里。
也就是他,才能配得上她。小二哥再度向店中的两位客人投去祝福一瞥,捡起不知何时从手中掉落的笤帚,悄悄从前门走了出去。把一个打烊的标志树在了门口。作为一个给长安城最底层百姓提供吃食的酒店主人,他平时听到看到的郁闷事实在太多了。难得在黑暗处发现一缕温情。他不介意损失几个铜钱,给这缕温情多腾出一点点空间。
注1:相哥。男妓。
第二章 残醉 (三 上)
坐在为了这次出行临时买来的青布篷马车里,身边挤着婢女香吟,虢国夫人感觉心情无比的宁静。
比起她平常用的银装马车,这辆青布车的箱体窄了足足二分之一。车座垫子里塞得也仅仅为蒲草,而不是鹅绒。至于车窗则更简单,居然连层青纱都没舍得钉,随便挂了几串民间唤作草珠子的东西敷衍了事。但这三伏天的夜晚,蒲草显然比鹅绒更凉爽,草珠帘子也比青纱更透风。
见自家主人时而嘴边露出浅笑,时而眉间流出数分娇羞。小婢女香吟非常不愤,用靴子尖轻轻踢了踢车厢板,板着脸提醒:“那种一吊钱可以住一个月的小客栈,向来就是虱子窝。夫人小心沾上一身虱子回来,用多少药水也杀不干净!”
虢国夫人正在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听到心腹婢女酸溜溜的话,也不生气,摇摇头,笑着回应,“哪里有你说的那样不堪!雷大哥看上去很粗豪,实际上是个很细致的人!”
“我可真没看出来,夫人不会是爱屋及乌吧!”追随虢国夫人多年,香吟早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姐姐,见对方沉浸在温情中无法自拔,笑了笑,继续大泼冷水。
“你没看出来的东西多了!”虢国夫人白了心腹婢女一眼,再度摇头。“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叫好,什么样的叫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