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了多年的大朝,今天又再次开启,这是唐廷的朝制在面临深刻政治危机后开始重新走向正轨。
宏伟宽广的含元殿一片肃穆寂静,五品以上的朝臣们依次排列,所有人都沉默着,这是一次极为特殊的朝会,异常敏感,先开口之人将决定本次朝会的讨论内容,甚至决定大唐的走向,很多大臣们都希望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先开口,若是由他开始,那必然是下罪己诏,向天下民众致歉,那么,大唐就将步入一个崭新的开始。
但李隆基一直保持沉默,他阴沉着脸庞,下罪己诏对他来说是绝不可能之事,他开朝会的目的,也是希望能得到群臣对时局的建议,对剿灭安禄山造反的良策,对缓解朝廷财政危机的妙招。
三十万大军汇聚关中,这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支军队,不容再有半点闪失,可是左藏空虚,存钱不过二十万贯,每月百万贯的军饷从哪里来?去年关中大旱,近一半的土地颗粒无收,现在正值青黄不接,按惯例朝廷需要粜米平仓,可是陕州粮库均被焚毁,关中存粮虽有近三百万石,但在保证军粮第一的前提下,他不可能再进行粜米救市。
还有陇右、河西之兵大部调入关中,对吐蕃的防御问题也是大事,这些都是要急着解决的事。
“陛下,臣有本奏!”杨国忠终于打破了朝堂上的沉默,他一步走出朝班,躬身施一礼道:“请陛下准许。”
李隆基微微点头,“右相请说!”
“陛下,我唐军在陕州大败,三十万将士几近覆没,虽然高仙芝、封常清已被斩首,但他们只是副职,主将却逍遥法外,至今未受半点处置,臣为三十万唐军而深感不平。”
说到此,他提高声音,将一本奏折高高举过头顶,大声道:“这是三百二十名朝廷重臣的署名册,望陛下能体谅我们一帮臣子对大唐社稷的忠心。”
大殿里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有当值宦官下来,将杨国忠手上的奏折递给了李隆基,李隆基翻了翻,第一个是杨国忠,第二是哥舒翰、第三个是韦见素、以下是张倚、鲜于仲通……果然是几乎所有的重臣都签了名,当然有的是慑于杨国忠的权势,未必是真心,但这本厚厚的奏折确实给李隆基施加了很大的压力,甚至超过了三十三名皇室王族的签名。
李隆基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他将奏折往案上一搁,对杨国忠解释道:“相国维护社稷之心朕明白,但楚王当时在潼关病倒,无法去前敌指挥,此次兵败与他并无直接关系。”
李隆基的声音不大,远一点的人根本听不见,但立在台阶上的杨国忠却听的一字不漏,他并没有因皇上的解释而罢手,相反,他不依不饶地道:“陛下,楚王虽没有参战,但他擅自将主帅之权交给高仙芝,没有经朝廷同意,这是不是应该承担责任!”
人的脾气是被纵容出来的,这话放在杨国忠的身上一点不假,他勾结李琮欲逼宫造反,这等大罪他都能皮毛不损地过了,而且李隆基为安抚他,甚至将万春公主下嫁他的次子,如此宽恩厚德,便使杨国忠变得日益嚣张,明知这次朝会是要讨论如何应付安禄山造反,他却偏要拿李豫来发难,更明着摆出大臣私下串联之事向李隆基摊牌。
他已经摸透了李隆基的软肋,只要有贵妃娘娘在,他就不怕得罪李隆基,同样是说话强硬的相国,张九龄是为国事坚持,而他杨国忠却是出于自己私心。
李隆基被他的不依不饶逼得有些恼火,他忍了忍,不悦地拉长了声调道:“相国,楚王之事今天暂且不讨论,待平定安禄山之乱后再讨论其是否有罪,今天要商议财政和如何平乱。”
虽然没有明说,这其实已经是李隆基的一种妥协,这就意味在安禄山之乱没有平息之前,李豫不可能被立为储君,在强大的反对意见压力下,他不得不进行让步。
“陛下有旨,楚王兵败有罪与否,平乱后再讨论,今日只商议财政和如何平乱!”当值宦官高亢的声音直传出大殿之外,这便算下了定论,不容人再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