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又是轻叹一声,这几年来她的叹息也不及今日之多,谭忌死后,虽然北汉也有封赏,可是谭忌并不得北汉重视,他的身后事已经可以算是萧条了,北汉亡国之后,大雍对于北汉为国牺牲的将领,也都有所追封,可是谭忌因为曾在泽州大肆杀戮,所以被置之不理。想必谭忌的坟墓早已没有专人照顾,曾经为北汉出生入死的将领,身后却是凄凉非常,只是死者已矣,来者可追,这件事情关心的人并不多,毕竟谭忌的为人过于偏激,想不到段无敌仍然念念不忘,怎不让她心中愧疚。转身离去,林碧留下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话语道:“段将军且放心,有我林碧在,万万不能让人难为了你,谭将军墓前,每逢清明,请代我焚一拄香,是刘氏和我林碧对不住谭将军和你。”
费尽千辛万苦,陆云终于到了最后一座水榭,在第五座水榭,他在冰冷的水中浸泡了半天,早已经是手足麻痹,这最后的一段路,让他几乎支撑不住,看看和第五座水榭相似的格局,他终于笑了,第六座水榭里面,他看见了齐王妃的侍女,那么这座水榭,一定是江哲的住处了。看看没有完全关好的门扉和透过门缝的昏黄灯光,他警惕地打量一下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侍卫,轻轻攀上平台,他伏地而行,贴着门缝向里面望去。
地上铺着毛毯锦毡,四周是垂纱帷幕,檀香轻飘,棋坪琴台,满架书香,隔着一扇锦绣屏风,后面隐隐是锦帐低垂,这是一间华贵舒适的居室,一眼陆云便确定,这一定是江哲的住处,只是室内寂然,似乎无人。他本来觉得这水榭没有一点戒备,若是躲入室内,应该可以等到江哲归来,骤下杀手,不免暗中欣喜,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这样登堂入室,必然留下水痕,江哲归来之时,侍卫稍一巡视就会发觉,可若留在门外平台上,若是有巡视的侍卫经过,恐怕一眼便会看到自己,想到此处,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时,陆云无意中目光一闪,看到屏风后面一张春凳上散落着一些衣衫,他心中一动,除下夜行衣,拭去身上水痕,将夜行衣塞到门口地毡之下,然后走入室内,拣了一件衣衫穿上,这件衣衫十分不起眼,想来一时片刻,不会有人发觉丢失。然后他转到屏风之后,闪身躲到床底,握好尖刀,等待江哲归来就寝。
过了不多时,另一面的房门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陆云只能看到那两人的腿,前面那人身穿青衣,似是下人装束,后面那人却是青袍曳地,衣衫华贵,两人都没有走入屏风后面的内室,那衣衫华贵之人坐在锦墩之上,道:“公主已经和段将军谈完了么?”陆云心中一颤,知道这人正是江哲,他的声音清雅,语气温和随意,全然没有掌握重权之人的傲慢口气。另一人恭恭敬敬地道:“公主令萧大人传言,想和您见面详谈。”这个人的声音冰冷无情,但是又带着一丝温和,仿佛冬日里的一丝和风,陆云猜测这人定是邪影李顺,更是放缓了呼吸,不敢露出一丝声息。
那人站起身来,道:“公主相召,我们过去吧,想必段将军已经有了决定。”
这时门外有人冷冷道:“不必了,江侯爷,我林碧已经来了。”说罢两人推门而进,只听声音,陆云便知道是林碧和萧总管。
双方见礼之后,林碧开门见山地道:“江侯爷,我想请你网开一面,放过段将军,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江哲不紧不慢地道:“殿下有故旧之情,哲心中明白,只是段将军昔日乃北汉大将,皇上和齐王殿下对其都有留心,当日我宽释段将军之事,皇上得知之后虽然没有怪我,可是也是叹息不已,说这等名将,却被我放过了。”
林碧冷冷道:“当日你就是强留下段无敌,最后也不过是留下一个心死之人,他是绝对不会归降的。”
江哲淡然道:“我清楚此事,沁州军皆是龙将军部将,忠于刘氏,且和大雍结下深仇,段将军又是择善固执之人,当日是绝对不会投降的,所以我终于放了他一条生路,幸好他也是守诺之人,没有辜负我手下留情的美意。”
林碧语气软弱了一些,道:“既然如此,今日你何必还要为难他,他是不会和大雍为敌的,他所求的不过是隐居田园。”
江哲笑道:“若是如此,只怕可惜了段将军的本事,他若肯归降,必能封侯拜相,何乐而不为呢?”
林碧无奈地道:“段将军本是无心功名之人,他有意在谭将军故里隐居,你若不放心,最多安排些人监视就是,他如今心灰意冷,就算你强留他在朝中,也派不上用场的。庭飞和麾下四将,如今只有他一人尚存,他是不可能归降的,你应该清楚,沁州、泽州两地军民之间的仇恨,想要化解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情,段将军既然无心和大雍为敌,你若强行软禁他,只恐不妥。”
江哲似乎思索了许久,终于道:“既然公主殿下为他缓颊,我便再放纵他一次,不过殿下却要保证段将军不会生出反意。”
林碧淡淡道:“我们都已经降了,难道他还会树起叛旗么,他只是想寻个安身之地,他乡虽好,不是故乡,他这次冒险回来,想必没有料到这么多年,你还记着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