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谄媚地道:“客官放心,小店的酒远近闻名,浓烈香醇,店内没有客人,就连一个小伙计也回去过年了,小店干净暖和,大爷在这数九寒天走远道,不妨进来喝上几杯,保管您舒坦。”

那个披着黑色大氅的骑士将风帽摘去,露出一张刚毅彪悍的面孔,他翻身下马,也不理会胡三,向店内走去,站在门口,看见里面十分宽敞,虽然桌椅简陋,却是颇为干净,满意的点点头,道:“我家大人要在这里打尖,你要好生伺候。”

胡三眼尖的很,早在骑士翻身下马的时候,就已经看清楚大氅之下乃是质地精良的黑色骑装,上身更穿着精美的黑色软甲,腰间佩着横刀,只看刀鞘就知道不是凡品,再加上足上的战靴,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军中的将爷,再一听他有位大人要好好伺候,胡三心中大喜,来的既是达官显贵,那么只要自己伺候周到,银钱必然是不会少给。他十分利落的道:“将爷,小店后面的马棚宽阔得很,牧草都是上好的,小人去生上火炉,保管将爷的马匹不会受寒。”

那骑士挥手道:“快去吧,一会儿把好酒好肉都拿上来。”

这时,其他的人也已经到了,这个骑士快步走到马车前面,禀报道:“大人,里面可以打尖,请大人示下。”

马车里面传出来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路途辛苦,我们休息一个时辰,不过酒不能多喝。”那些骑士高声应诺,纷纷翻身下马。其中一个骑士从马上抛下血淋淋的野味,道:“掌柜的,马匹我们自己料理,你把这些野鸡兔子精心做几个小菜,给我家大人送上来。”胡三连连答应。

这时驾驶马车的青衣少年跳下车来,然后掀开车帘搀下一个青衣书生来。两人在胡三殷勤的引领下进了店堂,选了一张背风而又温暖的桌子坐下。而那些骑士迅速的将马车上的骏马和那些骑士的坐骑牵到马棚,也不用胡三插手,就连草料也是他们自己取用的。然后留下一个骑士在马棚守卫之后,其他的骑士才进了店堂,向那青衣书生见礼之后,才四散坐下。

胡三动作极快,这会儿功夫已经将准备好的熏肉大饼和烧酒摆满了桌子,胡三忙得满头是汗,不过看到那些护卫的将爷都是满面的满意神色,不由心中高兴。又过了一会儿,胡三用客人带来的野味做了几个小菜端到那青衣书生的桌子上,偷眼一看,只见那青衣书生面色微红,似乎是喝了几杯酒,不过自己送上来的熏肉却是几乎没有动过。而且他喝的酒也不是自己店内的烈酒,不知什么时候,桌子上多了一个青花瓷坛,以及一只似玉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古朴酒觞,里面盛着澄碧色的美酒。除此之外还多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一些精美的点心,食盒外面套着厚厚的毛皮,糕点上面仿佛还冒着热气。

胡三将野味放到桌子上,那坐在一边的青衣少年从身边的另一个盒子里面拿出银质的碗筷,放到那书生面前,对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尝,才道:“公子请用。”

那青衣书生这才开始用餐,胡三看得瞠目结舌,他虽然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毕竟只是守着一家小野店,还没有见过这种排场。

忙乎了大半个时辰,胡三终于闲了下来,那些骑士早就风卷残云一般将酒肉一扫而空,然后就慢条斯理的喝着酒低声聊天。而那个青衣书生用餐之后,则是拿起一卷书册看得入迷,胡三知道这些人大概还得休息小半个时辰,连忙又去捧了两坛酒过来,其中一个似乎是为首的骑士摇摇头,道:“不用了,若是喝醉了就不好赶路了,你把我们的酒囊都灌满吧。”说着将一个酒囊丢到桌子上,其他的骑士也都纷纷解下腰间酒囊放到桌子上。胡三一边灌酒一边盘算,每个酒囊至少能装两斤酒,只算今日的酒肉,就已经是笔大生意了。装完之后,胡三一算,却是只有十一个酒囊,心中奇怪之余不由偷眼望去,原来有一个骑士一开始就坐到角落里面,也不和其他的骑士坐在一起,胡三几乎忽略了他,一留神之下,才发觉那人竟然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桌上的酒壶原样未动,竟然是滴酒不沾。胡三心中奇怪,北地严寒,人人都爱烈酒,怎么这个少年骑士竟然不喝酒呢,又多看了几眼,那个少年骑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冷冷的望了他一眼。胡三只觉得心头巨震,那个少年神色冰冷,目光中更是带着逼人的杀气,胡三虽然不是军人,却也是在战乱中挣扎多年,那种目光他明白的很,那是一种带着刻骨仇恨和疯狂杀机的目光。

我缓缓的饮下清淡的美酒,过于醇厚的烈酒我可是消受不起的,说来也是有些惭愧,前些日子我想着父亲忌辰将到,想到万佛寺告祭,可是谁知还没有成行,朝廷就来了使臣,犒赏三军,我这个监军自然也脱不开身的。好容易过了新年,我才有了时间,也顾不上还不到十五,就带了小顺子和几个亲卫往万佛寺而去。齐王殿下倒是也想陪我去看看,却被我婉拒了。眼光掠过那暗处角落里面孤寂的身影,我心头一阵苦涩,可惜啊,就是简单的告祭亡父,我也不能不用上心机,这次特意带上凌端,就是要给他一个逃跑的机会。

多日前的剧变,李虎被齐王属下强行带走之后,凌端就变成这个样子,沉默,冷淡以及仇恨,可是这件事情我也是无可奈何,我不可能故意让他看见什么文书情报,这样子容易就是白痴也知道其中有诡计,只有这个法子,让凌端得知石英的旧部全部灭口的事实,这样等到他回到北汉,配合其他的事情,就会想到石英“背叛”的可能,这是我的计划中很重要的一步棋,想要铲除石英,这是必不可少的证据。

龙庭飞麾下将领之中,苏定峦、谭忌已经死了,只剩下石英和段无敌,我决定目标盯准石英,是因为段无敌善守,行事谨慎,必然是个精明人,而对于精明的下属,上位者可以倚重,却很难信赖,再加上我们得到的情报,石英的确是龙庭飞的爱将,这样一来,对付石英不仅是离间了龙庭飞的心腹,而且亲信的背叛也会更加严重的打击龙庭飞的信心。为了这个原因,我也不能顾惜凌端的心情了。

看着凌端,心中突然想起谭忌,齐王曾经将谭忌临终时候吟唱的一曲歌辞抄录给我,我吟诵再三,想起谭忌平生,也不禁深深叹息,这首歌辞虽然过于悲伤悒郁,却也是心血写成。在心中念诵了一遍,突然站起身来,向店外走去。

负责护卫江哲的呼延寿惊讶起身,正要动问,随后跟出的小顺子却一摆手道:“公子不过出去透口气,你们不用跟来。”他虽然这样说了,呼延寿却仍然招呼了另外一个侍卫跟了出去。凌端心中一动,也起身跟了出去,他自知虽然江哲对自己颇为优厚,那些侍卫却对自己十分戒备,所以站的远远的,看着江哲立在雪地当中,负手望天,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凌端摸摸腰间短戈,恨意更深,却是只能隐忍等待。

这时,江哲突然放声而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