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家主,崔贤也十分重视家族的兴盛,现在朝中的形势已经不像多年前崔、裴两家独大,事实上,当年的七大世家都已经没落了,裴家的没落在于裴俊几个儿子的分裂,导致裴家人心散了,而有能力的裴明远又一直在常州做官,对于家族事务鞭长莫及,裴佑又没有魄力,无法重新凝聚裴家的人心,至于崔家,崔贤从不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他一直认为崔庆功的背叛导致崔家的彻底没落,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当年皇上对世家的压制,从科举上便可看出,这几年被录取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少了,崔家甚至连续两年都没有人能中榜,裴家也是一样。
尽管世家已经走向没落,崔家和裴家一样,心怀不甘,他们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任皇帝的身上,所以两家对于太子之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崔家将希望一直寄托在崔宁的儿子李珪的身上,直到昨天宫中传出消息,张焕已经在请人教习李琪礼仪了,崔贤这才彻底死心了,崔家最终败给了裴家,他长叹一声道:“三十年后,裴家必有复兴之机,而我们崔家算是从此沉沦了。”
“家主又何必这么悲观呢?”崔寓淡淡一笑道:“据我看来,崔家不会就此沉沦,而裴家也不可能再重新崛起。”
崔贤听出叔父话中有话,他连忙追问道:“这是为何?”
“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第二件事,朝廷的权力架构即将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了。”说到这,崔贤将桌上所写的书信又翻转过来,神情有些萧索地说道:“这次大朝不仅是册立太子那么简单,皇上恐怕是要重新换相了。”
“换相?”崔贤大为惊讶,一月时张破天正式退仕,紧接着二月楚行水告老还乡,这才隔多久,又要换相了,着实让崔贤大吃一惊,他连忙问道:“那这次是谁下台?”
“皇上没有明说,他只是有感而发,希望相国最好由五十岁左右的官员来担任。”崔寓微微一叹道:“这其实就是说给我与裴佑听,他是想让我们自己辞去相国之位。”
崔贤沉吟一下便道:“或许这只是皇上无心之言,其实并没有换相的意思呢?”
崔寓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君无戏言,我与他共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吗?这是他蓄谋已久之事,一步一步还相,先是张破天,再是楚行水,这两个都是与他私人关系极深之人,先换掉他们,再来换崔、裴两家相国也就顺理成章了,不过我们做了快八年的相国,确实已是少有了。”
崔贤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张破天退仕,皇上任命胡庸为兵部尚书,这是提拔嫡系从龙派,而楚行水退相,推荐房宗偃为礼部尚书,这又是楚行水派势力的延续,从这两人的接任来看都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那么二叔辞相位,应该是自己接任才对,从资历上来说,他崔贤曾担任过蜀郡刺史、汉中刺史、太常卿,现在又是光禄寺卿,出任相国是绰绰有余了。
想到这,崔贤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崔寓如何不懂侄儿的心思,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谁说龙生龙、凤生凤的,自己大哥是何等老谋深算,可他的儿子却是如此愚蠢,难道他看不出立太子和换相其实是一件事情吗?为什么拖了八年才换相,直到现在才立太子,再深想一下,张、楚、崔、裴四相先后换掉,这不就是四大世家的彻底覆灭吗?自己的侄儿居然还梦想接替自己入相,蠢啊!
当然,张焕并没有明着说要他崔寓、裴佑辞职,也没有限定时间,那只是不想撕破脸皮,如果他们不知趣、不识相,那张焕必然又要发动一次考试作弊事件来清理官场了。
五十岁的相国,这只不过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
大明宫紫宸阁的御书房内,张焕正在看一份关于回纥局势的最新报告,去年一月,回纥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内讧,使回纥的粮食危机显露无遗,三月,颉干迦斯派三万大军进攻东回纥,药罗葛灵以四万人迎战,两支军队在克鲁伦河南岸的草原上发生了惨烈的战斗,最后以东回纥的惨胜而告终,那一战双方阵亡五万人以上,使得东西回纥都元气大伤。
事隔一年,翰耳朵八里再次出现了调兵的迹象,根据在翰耳朵八里的密探报告,这一次,颉干迦斯调兵人数不低于五万军,五万大军,这几乎是颉干迦斯最后的本钱了。
张焕又从桌上找到另一本奏折,这是药罗葛灵两个月前写来,是恳求大唐援助军械物资的一本奏折,在这本奏折中提到了一个细节,今冬依附可敦城的牧民增加了三十万人,看来,这就是颉干迦斯要倾兵而出的根本原因了,此消彼长,他再不灭掉东回纥,草原上就没有他颉干迦斯的立足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