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裴明耀颇为安静,自从他决定争取军方的支持后,他便一反常态地低调,事事律己,每天准时上朝、准时下朝,也不去外边寻欢作乐,有闲暇时便看看书、练练字,父亲裴俊将他的变化看在了眼里,也暗暗赞许。
但裴明耀在背后却命自己的心腹赶赴河北,冒着被父亲发现的危险,和几个从前支持自己的大将秘密接触,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前两天,平卢节度使刘怦带密信给他,表示坚决支持他为裴家继任家主,另一个掌兵大将范阳节度副使段练达也松了口,表示会认真考虑此事。
眼看明日便是新年,朝廷各部中午便放了假,裴明耀也早早赶回府中,他是骑马而归,在离府邸尚有百步,便见台阶之上一人向自己挥手跑来,跑近了他才认出是鸿胪寺少卿郑浦,此人和他私交甚厚,算得上是他的铁杆支持者,现在来找他不是去喝酒,就是去看马球训练赛,裴明耀翻身下了马,对跑上前的郑浦笑道:“今天不行,父亲在府上,明日他要去灞上犒军,一直要到后日才回来,明日咱们再去喝酒。”
“不是!不是!”郑浦连连摆手道:“我找你有正事,今天渤海国的使者进京了。”
他便将大嵩璘有大事急欲求见相国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他没有具体告诉我是什么事,但我见他神情惶惶,便感觉恐怕是有大事发生,你认为有用便去见见他,如果觉得没用我也不管此事了。”
裴明耀已为官多年,他如何不懂此事的重要,渤海国是裴家的近邻,数十年来裴家便一直想与渤海国结成盟友关系,以便共同对付契丹人的威胁,同时也想和渤海国建立起贸易关系,但渤海王大钦茂和裴家的前任家主裴遵庆关系交恶,又被崔圆所拉拢,故几十年来和裴家的关系都是若即若离,无论入朝还是从商大都是直接乘船到山东,很少走河北南下,而今天渤海国却有事求父亲,这正是改善两家关系的一个契机,如果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成为两家结盟的主导者,或许父亲就会因此重立自己为家主继承人。
想到这,裴明耀便急不可耐地道:“他现在在哪里?快快带我去见他。”
……
就在裴明耀与郑浦前去会见渤海使臣的同时,大唐右相裴俊却偷了半日浮闲,正和他的一个幕僚下棋,今天是大年三十,从今天下午开始,朝廷便进入了五日的休朝日,这是一年来假期最长的一段时间,而且他刚刚接到鸽信,崔庆功与韦德庆达成了新年休战的条约,整个中原处于平静之中。
东线无战事,裴俊难得这般悠闲,便将所有的政事推到一边,他要和家人一起好好过一次新年。
“听说令孙这次要参加科举,是吧!”裴俊走了一步棋,笑着问他的幕僚道。
与裴俊下棋的幕僚姓余,叫余光右,今年六十五岁,邺郡人,曾是唐肃宗的翰林学士,因病辞官回乡静养,二十年前被裴俊请出山做了几个儿子的尊师,随着裴俊的儿子都一一长大成人,余光右又闲了下来,左右无事,便索性留在裴府做了幕僚,对裴俊的一些政务决策提提自己的意见,不过过了这个年,他也准备回乡了。
他见裴俊相问,便点点头有些感慨地道:“是啊!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当年的小毛头们竟要参加科举了,岁月不饶人,你我都老了。”
裴俊笑了笑,没有顺着余光右的话说,他在去年虽然也过了六十寿辰,可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他还年富力强、精力充沛,少说还能再干二十年,他又下了一子,便轻描淡写地问道:“余先生以为,我的几个嫡子中,哪一个可堪大用?”
裴俊手中的棋子放不下去了,他目光一挑,默默地注视着余光右,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应该比一般人更要了解他们。
余光右一怔,他没想到裴俊居然会问出了这个问题,这其实就是在问他裴家家主的后继之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半晌,他才缓缓道:“相国可是想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