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焕听出是胡镛的声音,他笑着转过身,果然是满头银发的胡镛站在门前,冬日的阳光映照在他微笑的脸庞,充满了长者的温情和善意,使张焕原本对他有些防备的心结也一下子解开了。
“先生请坐!”
张焕请胡镛坐下,既然他已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张焕便不再隐瞒,坦率地笑道:“其实我最初的想法确实是想利用凤翔兵乱而取之,而不是裴相国所说只短暂占领,但总觉有些不妥,现在虽然放弃了,又感觉十分可惜,心里患得患失,确实很矛盾啊!”
胡镛默默地注视着张焕,十分用心地听着,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温良恭谦的主公也曾同样为放弃兵权、进京为太子而患得患失,自己也是这样坐在他对面,细细地开解他的心结,‘本朝有秦王掌君权而逼宫的先例,今上岂能不防?’
事隔近二十年,自己又同样坐在他的儿子面前,上苍对人世沧桑的安排,竟是如此奇妙么?胡镛心中忽然充满了感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生就将交给这对父子了。
他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激动,用一种平和的口吻缓缓道:“这只能说明都督的眼光变得长远了,凤翔不过是都督眼前的一座小土丘,只要都督需要,可以随时跨过去,只要都督在凤翔郡前保持着强势兵力,我想对于崔圆来说,这不拿比拿还要让他倍感压力,对于都督而言,也就意味着可以放手大干,而无须忌讳朝廷的非议,我还是哪句老话,西征河湟可以使都督得到最大的政治资本,此时都督行棋的重心不应在东,而是在西。”
张焕轻轻地点了点头,“先生说的话是金玉良言,张焕记下了,下午我便要返回金城郡,不知先生以为我当务之急应是什么?”
胡镛微微一笑,他伸出两个指头道:“就是八个字,两句话,‘政通人和、积极备战’。”
‘政通人和、积极备战’,张焕喃喃念了两遍,忽然起身向胡镛深施一礼道:“请先生细言!”
胡镛点了点头,道:“其实你在河西做得一些措施很对,比如军户制,用土地换士兵,可以极大的提高士兵们的士气,让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利益和都督的利益是一致的,这样一来,不管是谁带兵,都无法改变士兵对都督的忠心,可以在陇右中继续推广,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扶持中小地主,打击豪强地主,都督尽量不要触犯他们的利益,相反,要成为中小地主的代言人,比如他们的子弟可以择优录用为官,军队和地方官两手都要抓,这样,才能让陇右真正成为都督后盾,将来都督也才能放心去京中为官,这就叫政通人和。”
“那积极备战呢?”张焕又问道。
“积极备战不需要我多言,我只有两个建议,一个是都督要建立细密的情报网,河湟、长安、河东、河北、山东、剑南等等,都要布置人手,另一个便是都督要尽快解决银川郡的东党项人和灵武郡的段秀实,不要让他们成为别人牵制都督的棋子。”
胡镛的一席话有些是张焕想到的,但有些却是他首次听闻,比如打击豪强地主,依靠中小地主,这就让他眼前为之一亮,仿佛拨云见日一般,使他前方的道路变得清晰起来,看来得到胡镛确实是自己的大幸。
张焕再一次站起来向他深施一礼,“先生之言,张焕铭刻于心,将来我必有重报!”
胡镛却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不要你什么重报,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先生请讲。”
胡镛深深凝视着张焕,他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你答应,将来我的劝告无论多么刺耳,你都不得寻借口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