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锟喝了口酒,道:“春花不容易。”
“开饭了。”厨房里传来马春花的喊声。
冬天没什么蔬菜,就是大白菜,冻豆腐,盐豆子,辣酱。
一家人吃了团圆饭,陈子锟打发两个女儿回省城报平安,亲自送她俩去了火车站,站前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一打听才知道,火车全线停运了。
无奈,只能走水路,北泰客运码头每天都有去往省城的江轮,速度比火车慢,但票价相对也便宜一些。
火车站到港口距离不远,步行十分钟即到,当看到港务大楼上巨大的红色毛体字“北泰”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前行了,因为前面正在进行两军对垒。
港务局和船运公司的职工分为两派,踢派正在进攻支派防御的港务大楼,黑压压一片足有上千人,穿军装的,穿工作服的,穿便装的都有,作为识别标志的是胳膊上的红袖章,字体不同,番号也不同,两军隔着二十步的距离,你进我退,我进你退,剑拔弩张。
忽然踢派队伍后方响起哨子声,造反派们顿时一拥上前,支派慌忙后撤,推入港务大楼,楼上窗子里伸出无数把弹弓,泥丸钢珠乱射,踢派前锋被打得血头血脸,丢下一堆烂鞋、木棍,匆匆撤回出发阵地。
坐船也走不成了,陈子锟只好带着两个女儿又回到了高土坡,儿子儿媳去厂里上班了,陈光没去学校,在家里对着大衣柜镜子打扮呢,穿着爸爸的旧军装,正将一个红袖章往胳膊上套。
“小光,你干什么,小孩子别玩这个。”陈姣上前扯下来红袖章,见上面印着“少先队执勤”的字样,知道错怪了侄子,讪讪道:“姑姑错怪你了。”
陈光很纳闷,为啥小姑姑对红袖章这么反感,但他不敢问,把这个问题藏在了心中。
傍晚六点,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儿子媳妇还没回来,隐约听到晨光厂方向有枪声传来。
夜里十点钟,厂里来人捎信说红钢厂的踢派来进攻晨光厂,双方打了起来,动了枪,春花主任和陈处长都在一线指挥作战,暂时回不来了。
陈子锟忧心忡忡,一个人走到江滩空旷处,遥望晨光厂方向,枪声越来越密集,时不时有曳光弹的红色轨迹划破夜空,班用机枪的连射声,五六式冲锋枪的短点射都听的清楚。
直到凌晨时分,枪声才渐渐平息下来,陈北带着一身硝烟回到家里,狼吞虎咽吃了两个馒头,道:“我还得抓紧回去,巩固防线,万一红钢厂的龟孙子们趁机打过来就麻烦了。”
陈子锟问儿子:“战斗激烈么,死伤多少人?”
陈北鄙夷的笑了:“这也为算打仗?纯粹瞎胡闹,打了一夜,浪费几千发子弹,连个油皮都被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