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放到面前,皇上抬头看向收回手去给自己端了一盏的沈散培。记忆中他好像一直是这样,不谄媚,不讨好,不哄着,却总能让父皇母后开怀,只是在自己面前,他好似并不会如此。
禅院院门紧闭,屋门开着,偌大个院子此时只得他们四人,安安静静,正适合说话。
闻了闻茶香,浅浅品了一口,太后点头:“许久未喝你煮的茶了,还是那个味道。”
沈散培递了个梯子过去:“臣恋旧。”
“挺好,恋旧的人会把旧人旧事也都记得更久一些。”
来了,沈散培悄悄提神戒备。
太后放下茶盏,收敛笑意,连坐姿都更端正:“沈卿,我不和你绕圈子,有桩事需你援手。”
沈散培起身欲跪,太后又道:“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沈散培重又跪坐好,挺直腰拱手道:“无论何时,太后有用得上臣的地方都只需一道诏令即可。”
这话当年许多人说过,言犹在耳,却不知还有几人记得。太后看向眼前的人,谁能想到,当年看起来最脑生反骨的人,却是最忠诚,最重义,最让人可托付信任之人。她想行此事,唯一想到要用的人,也只有他。
“去年一年,仅三品以上官员以及各公侯伯爵之间就结成十七桩婚事,今年还没过两个月,结亲的便已有四家。”太后拿出一张纸打开放到桌上,各家的关系如蜘蛛网一般,拐来抹去一网打尽。
沈散培实言:“臣也在其中 ,两门姻亲一为三品,一为伯爵府。”
“三品的虚衔和一个领闲差的伯爵府,已是你千挑万选了,和那些手握实权的哪有得比。”
太后叹了口气:“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历来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容,可不能是此种情况。祖父曾和我说,王朝走到最后都是被世家大族拖死,他们的存在才是王朝灭亡的元凶。我问祖父可有解,祖父说难,首先需得无外戚弄权,然后在王朝初立时即严防世家,不能让他们坐大至根深蒂固,不可撼动。我再问他该如何才能防他们坐大,祖父则说,无解。”
太后的眼神落在听得认真的皇儿身上:“这个问题我想许久了,确如祖父说的那般无解。只是这天下既已是我盛家的天下,且行远家只剩远亲,我娘家连远亲都没有,正合了祖父说的无外戚弄权,不试试我如何甘心。我在时还好,他们到底心有忌惮,待我百年,皇儿便只剩一个妹妹和一双牙牙学语的儿女,哪会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症结果然是在这里,沈散培在心里叹了口气:“太后,您的祖父说得对,这事难,也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