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校里面,同学一起办报纸,竟然还有工资拿?这点对绝大多数学生来说,都是一个意外之喜。
这份工资当然和外面那些正式报纸的单位没法比,京大编辑部工作人员的工资按照工时计算,以《青年报》的目前收入来看,每个工时分配的工资也并不高。
但是,学校里面许多学生的生活并不宽裕,这时候又没有什么勤工俭学的门路,能在校园里,找到一份这样有工资,又能在课间从事,还有意义的工作,已经让很多人趋之若鹜了。
苏长河手里的成员编辑名单已经轻轻松松破百,他暗自感叹,也就是在校园里,才能以这么廉价的薪资,雇佣到这群天之骄子。
他不知道的是,京大很多同学都在为这份工作的出现而感到庆幸。
京大学生每个月都有生活补贴,一般在十二块五到十七块五之间,按照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分档次发放。
这笔钱听起来似乎还挺多,对有些单身同学来说,也确实能满足吃喝,比如任涛,他每个月就能过得轻轻松松。但这是他家里不需要他拿钱回去,有时候他爸妈长辈还能补贴他。
要是对一般同学来说,平时要想打个牙祭,或者买个书买个笔,当月就过得捉襟见肘。要是有家有室,家里面还靠自己支撑,那日子过得就更惨了。
张博远就是最后一种。
他以前是矿上的老工人,按照资历,单位也分了房子,媳妇孩子跟着他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他一个月工资也有五六十,矿上福利待遇也不错,一家人日子过得绰绰有余。
后来他想考大学,跟矿上的领导闹得有点不愉快,等他考上,户口转到学校,更不算矿上的工人,按道理房子要被收回,再加上他和媳妇的老家也不在矿上,他都走了,媳妇带着孩子也没有必要再留在矿上。
本来他想让媳妇孩子回老家生活,但是他媳妇不愿意,非说他在哪儿,他们就要在哪儿,不然就是他要抛弃媳妇孩子。
张博远没辙,只能拖家带口来京城上学。
他要是一个人来,就能直接住宿舍,带着媳妇孩子,不得不租房子,京城的房子租金贵,一家子窝在一间屋子,一个月租金都得小十块钱。
他们家现在还相当于两个大人都没正式工作,孩子还得上学,每个月就靠他那十几块钱的补贴,一家子日子过得,真是煮饭都得数着米下锅!
自从到了京城,家里面就没怎么见过荤腥。
这份编辑部的工作,对张博远来说,真是雪中送炭!他是常任编辑,每五天就要轮值一次,再加上平时有空就去帮忙,这一个月足足拿到了十一块钱的工资。
都快赶上他每个月的生活补贴了!
张博远拿到钱,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松了松,有这笔进项,他们家总算不用一直啃老本了。
张博远想到小儿子馋得晚上啃手指头的可怜样子,一咬牙买了半只烧鸡。
两儿子跟长了狗鼻子似的,他一回去,两人就闻着味儿了,“爸,爸,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就是,就是,爸,我闻着味儿了!”
张博远揭开绳子,从油纸里捡了两块,给两儿子塞嘴里,两孩子啊呜一口,吃得满嘴油香,嗷嗷叫着还要吃。
“爸,我还想吃……”
“爸我也想,再给我一块吧!”
张妈妈赶紧接过油纸包,给锁橱柜里了,“等会吃饭再吃!”
打发走两孩子,张妈妈心疼道:“买什么烧鸡?尽花冤枉钱,有这钱买点咸鱼,都够家里吃一个月了。”
“哎呀,难得吃一回,他们也挺久没吃上肉了……”张博远笑着说,又有些高兴道:“以后家里不用那么省了,我找到活了,这个月发了十一块!”
“真的!”张妈妈先是一喜,而后又担忧道:“什么活啊?不会影响你念书吧?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念书,咱既然都上学了,可不能丢了西瓜拣芝麻……”
“不会!就是学校里的活,还记得上次和你说的我们经济学系办了一份报纸吗?就是我们编辑部发的工资,以后啊,在那边帮忙都有工资,没课的时候去,也不耽误学习……都是我们班长安排的!”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有了这一份收入,家里的日子就好过多了,起码每个月房租不用愁了。
张妈妈眉心的皱纹都松了几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想起什么,说道:“我们院子里那个王寡妇,每天提着篮子去火车站卖东西,一天少说也能挣个块八毛。咱们那时候坐火车来,那火车站乌泱乌泱都是人,你说我要是去卖点吃食,能不能成?”
她就想着,火车站卖的吃食又少又贵,这么多人来回坐车,总有人饿了要吃饭吧,那火车上的东西更贵,她要是弄个什么茶叶蛋馒头饼子去卖,便宜点,总有人买吧?
她就是担心,以前这都叫投机倒把,现在不知道让不让干?王寡妇一个寡妇人家,她啥也不怕,自己不行啊,老张还上大学呢,万一被她影响,可不就遭了。
张妈妈寻思,还是得先问问她家老张。
张博远扒了一口饭,想了想,还是道:“先不慌干,再看看吧,再看看情况再说。”
眼看着大环境好像是越来越开放,但天天都有人吵吵,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政策突然转变,还是再等等吧。
张博远心想,或许他可以问问长河的建议,长河虽然比他年纪小,但是他敢说,在整个经济系都没有多少人比他成熟。
张博远看得真真的,从办报纸的事,就能看出来,长河行事稳妥又胸有丘壑。
“卖点小东西?”课间张博远询问苏长河,苏长河道:“挺好的呀。”
苏长河心道,这张大哥倒是个颇有担当的汉子,这年头很多人为了奔前程,考上大学,就跟老家的伴侣说拜拜,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前几天,他们学校还有位女同学的丈夫带着孩子找到学校,说女同学欺骗她,家里卖了几袋麦子凑够她上学的车费,女同学却一走了之,发电报电报不回,写信写信也不回,还被老乡看到跟学校里的男同学亲密往来。
男人抱着孩子堵在教室门口要把女同学带回老家,女同学要死要活,闹得很难看。
当天上课的正好是苏长河他们辅导员,辅导员也被堵在了教室里,直面这场闹剧,气得他脸都青了,当天就给苏长河他们开会,询问他们班有没有人干出这种不道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