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想了想,说:“只要他能接受就行。”
“他能接受,”茉莉道,“他的过去也不是一点瑕疵没有。”沉吟几秒,继续,“婚姻也是,肯定有瑕疵,两个人在一起过多少年,一点其余的乐子没有不切实际,尤其男人。”
“你意思是,他出去轧姘头你也能接受?”玉兰惊诧。
茉莉苦笑,说:“找也分怎么找。”
玉兰呵呵,“犯错误还分等级了。”
“只要不是嫖娼,只要不是跟人私奔了,只要不是破坏原有的家庭关系,那种在网上找个人聊聊天,哪怕是解决生理问题,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个人在一起过那么多年,不相互讨厌就阿弥陀佛了。”
“什么叫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水至清则无鱼。”
“你是我女儿么。”
“妈,你糊涂啦。”
“我女儿没这么大度。”
“生活逼的。”
“逼得你愿意跟别人分享男人?”
“这不叫分享,顶多只能算给他点零食。”
“现在女人都卑微成这样了吗。”
“爸不也有过故事么。”
“那是他及时回头,下跪求我!”玉兰气势很足。茉莉鸡皮疙瘩起来,她从来不知道父母还有过如此戏剧化的过往。吴玉兰又说:“何况朱劲草跟你爸爸怎么比,学历,能力,级别。”她掰着手指头数,轻轻咳嗽一声,“要么就卖相,他们家都只有一个卖相。”
茉莉走过去,搂住玉兰的肩,“妈,放心吧,我会把握尺度,这不什么都没发生呢,都是假设,朝坏处想,往好处做,”又说,“反正,现在无论谁给我发消息,挑拨家庭关系,我都当看不见,直接删除。”
说完,茉莉凝望着老妈的脸。毛黄灯光下,吴玉兰静静坐着。常年做美容,玉兰的皮肤有种与年龄不符的细腻。因为细腻,每一丝表情都能展现。茉莉等着老妈的微表情。里头藏着真相。然而,没有。吴玉兰绝对适合从事地下工作。囡囡醒了,嚷口渴。玉兰起身,去给孩子倒水。她只用自己带的保温杯。
跟老妈聊完,顾茉莉贴了个面膜。然后就睡不着了。这回交手是跟亲妈,茉莉表面平静,内心澎湃。睡不着就躺着,眼睛闭拢。老妈在她身边,呼吸均匀。真是做大事的人。稳当。
另一旁,是她女儿囡囡。一个是生她的人,一个是她生的人。茉莉夹在中间,承上启下,两边都扯着她,一使劲都能车裂似的。茉莉想起小时候,老爸总是加班,她一个人不敢睡,总愿意跟老妈一起入眠。那时候的她,像多肉,是从老妈身上发出来的芽儿。她跟老妈没有秘密。现在不一样了,她长大了,成家了,立业了,有自己的小日子了。茉莉原本以为,爸妈对她的这种“分离”很能接受。但如今看来,爸妈的能接受,只是出于教养和礼貌。
老妈在变。近来她能感受到她的心急。过去,吴玉兰很少在女儿面前说婆家的不是,现在吐槽的次数多多了。从匿名短信出现到现在,茉莉环顾周围,吴玉兰有极大嫌疑。过去她怎么就没第一时间觉察呢。外敌不可怕,内奸才致命。吴玉兰几乎掌握了全部信息。而且接力犯罪,最方便隐藏身份。假设罪名成立,茉莉就不理解了,老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冷静下来想,劲草父母能这样对劲草,霸占,牵扯,包围,不肯割舍,那她父母为什么不会呢。
吴玉兰是有动机的。她离不开她,她爱她,她不适应女儿从家里剥离出去,她不想被“抛弃”。从小到大,吴玉兰跟茉莉形影不离,无话不说,头十年地里,还有人说她们像姐妹……不过,一切还只是茉莉的揣测。没有坐实。
这种事情也很难坐实。证据呢?而且,坐实了又怎么样,关系能断么?朋友可以绝交,父母可不行。他们的关系,刻在血管里,印在基因里,茉莉不得不“投鼠忌器”。她今天跟老妈的一席谈话,为的就是防微杜渐,如果是“黑手”是玉兰,那听了她这话,就应该适可而止;如果不是,那今天单纯就是母女的一场掏心窝子。
何况她顾茉莉说的都是实话。
过去她希望婚姻白璧无瑕,天真,现在她只希望不要脏得太离谱,希望劲草能把她摆在第一位,顾家,给钱,对女儿好,对她好。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他如果“学有余力”,可以做点“课外题”。但她绝不是说接受劲草出轨。出去约炮那种,捉奸在床那种。她打算如果二胎能顺利生出来,她就撺掇劲草结扎。那样就放心多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茉莉更客观,也更加理解人性。她必须给男人一点气孔,让一个优秀的男人一辈子都全身心属于你,未免太过苛刻。她顾茉莉愿意给最亲的人台阶,比如老公,比如妈妈,以此换取世界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