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转念一想也对,陆家人的难缠也该他回去亲自体验一把,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太主观,夸张了呢。
本来几个孩子他们不想带回去,但苏奶奶恰巧那一个星期都请假,交给谁都不放心,卫孟喜临时起意还是带他们一道吧。
孩子太多,又走不了多远,陆广全破天荒的搞了一次小特权,提前跟矿上借了车,又准备了一堆吃的喝的,哪怕每人一口水一口吃的,也要带满满一包,更何况还得防着路上谁拉了尿了,要有几件换洗衣物,零零散散居然装满了后备箱。
当然,要是别的家庭关系正常的一家子回老家,孝顺老人的,关爱小辈的,一个后备箱还不够带的,他们嘛,啥也不买,空手就行。
陆广全是没想到,卫孟喜是想到了但故意不提。
他们计划当天去当天回,最多在县城招待所住一晚,所以早早的天没亮就出发,中午十一点多就到菜花沟村口了。
那棵大榕树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就连村口坐着闲聊的妇女,也还是去年那几个,有名的又馋又懒的长舌妇。
远远的看见小汽车驶来,她们就在猜这是干啥来的,菜花沟至今为止还没出现过会开小汽车的人,更别说能买得起那玩意儿的,都猜是哪个领导下乡视察来了。
有跑得快的孩子,赶紧跑回村里叫陆村长,说是大领导来了。
而陆村长,也就是以前的生产队队长,自从包产到户后,这一年都在忙着搞自家的土地,他听说有人种药材挣大钱,也想跟着学,最近刚买了药材种子,想先在以前的自留地里试试,责任田却是一分不敢碰的——万一种砸了,那一年都得饿肚子。
他两口子刚从药材地里回来,坐屋檐下歇凉,听见孩子叫“六叔”,还说有大领导来视察,心头猛地就一跳,这几天家家户户忙着打谷子收玉米,大领导们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哟,莫非是来看社员有没有用责任田胡乱作为的吗?
那不就是检查有没有人搞投机倒把嘛。
也不怪他惊弓之鸟,石兰省的信息太闭塞了,不知道所谓的包产到户不仅是把责任田分给各家,还连种植自由也给了大家,甭管你是种粮食还是经济作物,只要交公粮的时候能交出来就行。
他赶紧理了理衣服,让老婆拿稻草去药材地,把所有药材盖起来,动作一定要快。自己走了两步,又回房往脖子上戴一个假领子,外头套一件不知道是几手的汗津津的旧西装,抖擞精神,出门。
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对陆家人来说,陆老太和老头饿着肚子回到家,依然是冷锅冷灶,老二家的孩子还小,老大家的没日没夜给照顾了三个月,结果妯娌俩干了一架,王春梅就是再面的人,心也冷了,前两天刚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正是抢收粮食的时候,家家户户忙得脚不沾地,陆老大被爹娘赶着上老丈人家接王春梅,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壮劳力给叫回来,就是天大的矛盾也等庄稼收完再闹。
不是王春梅在陆家有多重要,她在陆家的地位也就比以前的卫孟喜好一丢丢而已,只是她能忍,一忍就忍了十几年。
这一次,陆家人也没觉着让她伺候妯娌坐月子有啥不对,所以不仅不体谅她,还觉着她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回娘家是不懂事。出门之前老头老太可说好了,让老大去非得当着老丈人的面好好教训她一顿,不然以后还不反了天?
最好是能逼着老丈人亲自把这不省心的闺女送回来,他们还要好生臊臊亲家公的脸面呢!
谁承想,老大一去干脆也不回来了。
老两口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大房的一家子不在,老二又馋又懒,老四上大学去了,老五去年没考上,今年继续补习,这家里所有活计全丢给了陆家老两口,不叫苦才怪!
陆老太中风还没完全恢复,右边嘴角下拉着,口水不受控制的从那个角度漏出来,“要……要是卫孟喜还在就好了。”
是啊,当年谁不夸她是头合格的老黄牛呢?工分能挣,饭能做,还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老头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跟咱抢粮食?”毕竟,老三都说了,他们煤矿效益不好,要下岗呢,万一真下岗了,可千万千万一定别回来。
老五也说了,他们在那边连住的房子都没有,一家子挤在漏风的窝棚里,下脚地儿都没有。
“想得美!呸!要敢回来抢粮食,除非是踩着我的尸体进门。”
陆老头的怨念比老婆子还大,老婆子至今还纠结在去年的事情上,可他看见的却更远——原本好好一个家为什么会分崩离析,一直很听话的三个儿媳,为什么跑的跑,回娘家的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