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将茶推到裴章面前,真是一副闲话家常的态度:“皇上可知老臣为何选在这里?”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谢首辅想说这个吧?”裴章端起茶喝。
“皇上果然聪明。”谢崇由衷地说道。先帝的几个孩子之中,永王和定王看似实力最强,但论起心机城府,却不如当今皇上。那时裴章还是个孩子,因为不被先帝所喜,所以不能跟几个兄长一起上课。他自己躲在上课的省身堂外头偷听,谢崇知道了,也没点破,只是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将讲课的时间尽量缩短一点,好让这个孩子少吃点苦。
所以严格来说,谢崇只能算裴章的半个老师。裴章没拜过师,更没在省身堂里堂堂正正地上过课。后来谢崇曾想过,裴章之所以想把他弄出朝堂,也有心里的那点不平。因为在裴章看来,谢崇从来没有为年幼的他争取过什么。
“谢首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裴章问道。
谢崇转着茶杯:“其实老臣并非贪恋权位,急流勇退也未尝不可。永王妃是一个意外,她一心想要复仇,臣安排她到京里,也只是想让她找点事做,想着时日久了,也许她就会看开些。直到皇上要杀安国公,老臣才明白,您已经开始剑走偏锋了。”
“所以安国公是你救的?”
谢崇摇了摇头:“也不算救,只是告诉他当时那种情况,他不死,恐怕也保不住安国公府和皇后,唯有置之死地才能生。他听了老臣的话,为顾全大局,本打算是隐姓埋名度日,就那样炸死了。可不久皇后就死了,后来皇上又抓了他的夫人,眼看着家人岌岌可危,他才坐不住的。”
裴章抬眸看向谢崇,这句话的意思是今日这种结果,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与人无关。
“恕老臣直言,皇上自小不受重视,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握紧手中的权力,这都无可厚非。可是这江山社稷,犹如水,而皇帝之位则是压在水上的冰层。您做的错事越多,这冰层的裂缝就会越大,而后分崩离析,复被水所淹灭。”
裴章反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出现在这里,想要挟天子的理由?帝王之术,你从未教过我,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迟了?”
谢崇摇了摇头:“这些道理,老臣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悟出来。并非老臣要挟天子,而是现在皇上病了,而皇子年幼,体质孱弱,国家应该交到更有贤能的人手上。这是为大业着想。”
裴章忽然将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朕虽然病了,但还没到不能处理政事的地步。谢首辅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将庄妃和朕的儿子扣住,无非就是想逼朕退位,将皇位交到你们选定的人手上。所以你们选了谁?裴延?凭他的身份,能坐稳江山吗?”
谢崇沉默了片刻:“皇上难道不知,先帝还有一个孩子?臣的父亲曾亲自教养他。”
裴章眯着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道:“你说裴延是先帝的孩子?不可能!”
裴章直觉可笑,但心里有个声音疯狂地告诉他,谢崇所言非虚。当年谢太傅隐姓埋名跑到乡间去教书,无人知道原因。原来是早就知道裴延的身份,屈尊降贵去教他!
怪不得以裴延那样坎坷的经历,还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将领。原来这些年,在背后有这么多人在暗中保他,护他。谢太傅是什么人?裴章和几个皇兄都无法得到他的教诲!他却千辛万苦跑去教一个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