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有力的嗓音响彻大殿,随之而来的是所有朝臣举杯起立,高呼着同样的话语。
这样的情况令顾祁始料未及,当下眼底被阴霾占据,哪怕面上仍旧无波无谰,笼在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这是什么意思?逼迫他册立太子妃么?
他环视着下面的朝臣,看见了人群中不置一词的尚书令沐青卓,沐青卓与赵武素来不对付,可此番却也无动于衷地站在那儿,显然在此事上是和赵武站在同一阵线的。
心中怒气倏地升起。
他怎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
他是太子,今年已有二十三了,早到了该取妃的年纪,可是父皇走得急,就这么扔下一堆烂摊子给他,他明明是储君,却又处处受到这群倚老卖老的家伙辖制,无法放开手脚去做大事。
就拿头回重新设定淮南赋税一事来说,当时淮南闹饥荒,收成极其不好,他在书房冥思苦想了几日,又与秦远山和恭亲王等人商议多时,这才制定出了新的赋税减免条令。可谁知这群老东西在早朝之上东拉西扯,想着法子跟他对着干。
其实顾祁心知肚明,他们明明也是理解这个法令的重要性和可行性的,却偏要从中阻挠,一定要和他争论个好几日,才肯做出让步。
这种举动不为别的,只为显示他们在朝堂上的重要性,只为告诉他这个年轻的储君,并不是他想做什么就能放手去做的,他得时刻把他们放在心上,不可怠慢。
而册立太子妃一事很明显并不是顾祁看中了谁,就能娶谁进宫的,这与朝廷势力有关,更与朝臣世家未来在朝中的地位息息相关。
若是他随随便便说要取个与朝政毫无瓜葛的女子,恐怕这群老东西会在第一时间跳出来,集体抗议,苦口婆心地与他纠缠无数个早朝,然后上书进谏,更夸张点,他毫不怀疑他们会做出集体跪在华严殿外请命的事来。
顾祁心头烦躁,甚至有心埋怨父皇为何给他留下这样一个难堪的局面。
倒不如直接让他登基算了,至少拿皇帝的威仪也能压一压这群没事找事做的老臣子,不是么?
视线停留在人群里,顾祁的怒意已经弥漫上了眼眸,饶是相隔甚远,楚颜也能看得明白他的怒火中烧。
要说不同情是假的,楚颜也明白他这么久以来力不从心的隐忍和怒火,毕竟太子如今羽翼未丰,很多事情依然要依仗这群老臣子。而皇帝为他相中的秦远山、萧氏兄弟以及几个王侯后裔之辈年纪尚轻,虽已开始在朝中担任职务,但影响力仍旧没法跟这群人相比。
她看着沉默的顾祁,只觉得这样的他和方才书房之中面目清隽、眉眼柔和的人当真相去甚远。
无奈的叹口气,她伸手扶了扶发髻上晃晃悠悠的那只玉簪。
而此时此刻人群里一片寂静,没人有所动作,她这么一抬手,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倒是没什么打眼的,但在座上的顾祁看来,却是十分显眼的。
顾祁的眼神落在她面上,却只见她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以微不可查的口型缓缓地对他说了四个字,“围魏救赵。”
千万种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仿佛又看见了楚颜狡黠地在书房里对他说:“国事战事与我一介女流之辈自然无关,但我从中学到的却是,兵法也可以有诸多变体,可以运用于不同的事情之上……此所谓围魏救赵——袭击敌人后方的据点,以迫使进攻之敌撤退的战术。”
就在这样的千回百转之下,他忽然镇定下来,一点一点收回了情绪,微微一笑,反问赵武,“那依定国公之见,太子妃人选该如何抉择呢?”
殿中这些老东西,无一不是想要推销自己的人进他的后宫,谁家的千金做了太子妃,那么整个家族都跟着与有荣焉。现在他们统一战线,是为了要他册妃,可若是他将问题抛回去,该起内讧的恐怕就是他们了。
赵武当即一愣,从前提出册妃之事时,太子从来都拿国事要紧来搪塞他们,无非是想他日羽翼丰满、足以与他们一抗时,再做打算。可今日他却忽地一反常态,对此毫无意见,反倒问起他们太子妃的人选来。
赵武还没开口,沐青卓便悠悠开口道,“太子殿下,既然定国公心中有所计较,必定也有了合适的人选,微臣瞧着赵府里的几位千金不都及笄了么?许是定国公有意从她们之中挑选出一个合适的人,也好了臣等的一桩心事。”
沐青卓一出口便是讥讽赵武迫不及待地想把赵家的人塞进太子妃这个位子上,赵武脸色一沉,皮笑rou不笑地说,“微臣惶恐,哪里有沐大人这样深的心思?微臣不过是想着太子殿下早日册妃,便能早日开枝散叶,如此也是我宣朝的一大喜事,哪里就扯上我赵家的儿女了?不过沐大人这么一说,微臣倒是想起你府上的沐小姐了,前些日子不是还进宫来,受到赵容华的召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