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里带刺,说得一派轻松,饶是张亦周脾气好,也失去了那分笑意,他转过头来看着舒晴:“我知道当初那件事你很难过,但那是大人之间的事,错不在哪一个人,要说起来,其实舒阿姨也是有错的——”
张亦周试图跟她讲道理,但舒晴听他提起妈妈,立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前一刻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只冷冰冰地说:“行了,我们不要叙旧了,既然都是以前的事了,提起来还有什么意思?错在谁,谁自己心里清楚,你也说了是大人之间的事,他们都没有计较了,我们又计较什么?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着就行了。”
张亦周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终于没有之前的那份从容了:“舒晴,你不要任性,我是为你好才留下来的,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在外逗留,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说教,舒晴打断他:“危不危险我自己心里有数,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你教会我的,我没你想得那么蠢。要走赶紧走,我的乌龟病了,需要静养。”
玻璃门就是这个时候打开的,从沃尔沃上下来的男人进门的瞬间,就听到这句诡异的台词——“我的乌龟病了,需要静养。”
张亦周背对大门,没注意到顾之的到来,只耐着性子对舒晴说:“庄叔叔知道了也会担心你的,你——”
“顾老师!”舒晴没有理他,站起身来叫了一句。
张亦周也跟着转过身来,看见了门口那个一身西装的年轻男人。顾之像是刚从会议上回来一样,一身黑色西装剪裁合身,熨得一丝皱褶也没有,优雅干净。他在进门的同时松开了领口的那颗扣子,衣领微微敞开,显得稍微随意了些。
舒晴显然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会见到这个样子的顾老师,但联想到之前系主任说的顾老师有急事,约莫是去了什么正规场合。
顾之的视线在张亦周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走到了舒晴面前,拿过了龟房:“给我看看。”
舒晴赶紧把龟房递给他,然后回头对张亦周说了句:“你走吧。”
张亦周还在坚持:“我等你。”
他干净漂亮的面容上有一种执着的神情,一如从前,几乎叫舒晴想起她曾经迷恋的那个少年,做物理题也好、拉小提琴也好,永远都是这样认真执着,一丝不苟。
舒晴一下子焦躁起来,几乎是凶狠地从牙fèng里挤出几个字:“张亦周你别逼我骂人!让你走你不走,你还真当你是我的谁?”
邻居?哥哥?昔日的好朋友?每一个称呼都叫她咬牙切齿。
张亦周只见过舒晴这种冷漠又带有敌意的表情一次,那就是两家人正式闹翻那一次,当时的舒晴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来对他拳打脚踢,幸好庄敬伟把她抱住了。
舒晴走到门边把玻璃门狠狠拉开,冷冷地问他:“你走不走?”
张亦周一向是个高傲的人,今天已经为了她破例太多,眼看着她这么赶人,终于还是面上无光,沉默地疾步走出了门。
舒晴把门关了,慢慢地走回了桌子边上,顾之已经把西服外套脱了,从衣架上拿过了李医生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然后坐在了桌前开始察看英镑的腐甲情况。
舒晴看着他的动作,他全神贯注地检查英镑,气氛骤然沉默。
白炽灯下,顾之的表情专注而认真,修长的手指拿着镊子,轻轻地刮了刮英镑的肚子,面容沉静。他像是一点也没有看见刚才舒晴和张亦周剑拔弩张的那一幕,只从容不迫地做自己的事,对周遭的事情不闻不问。
舒晴正在为不知如何解释张亦周的事而尴尬,见他恍若未闻,略微缓和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有一点感染,暂时用不着挖掉那一块,在高锰酸钾里泡一下,然后重新上药。”
说完,他站起身来往隔壁走,和张医生说了几句话,舒晴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好在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棕色瓶子,重新坐在桌子后面。
舒晴看着他把高锰酸钾倒在一只浅浅的器皿里,然后把英镑放了进去,忙问:“疼吗?”
顾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你问我还是问它?”
“……”舒晴沉默了。
顾之把龟房递给她:“拿去清洗一下,以后要清理得勤点,免得细菌残留。”
舒晴一边默默地拿着龟房去水槽洗,一边想,顾老师使唤她好像使唤得挺自然的,上回倒水是这样,今天洗龟房也是这样……正想着,那边的顾之头也不抬地补充了一句:“一遍不行,多洗几遍。”